正文 第29章 二十、巴金與蕭珊——他“生命的一部分”(代結束語)(1 / 2)

《家》出版後,巴金在給一位表哥——就是少年時代曾給過他幫助的那位香表哥的一封信中,談到《家》的創作和其中的一些人物。

為了說明自己身上雖然具有覺慧的某些特點,但自己並不是覺慧,他特別指出:“我的生活裏不曾有過鳴鳳”。他還進一步說明:“在那些日子裏我就沒有起過在戀愛中尋求安慰的念頭。那時我的雄心比現在有的還大。甚至我孩子時代的幻夢中也沒有安定的生活與溫暖的家庭。為著別人,我的確禱祝過‘有情人終成眷屬’;對於自己我隻安放了一個艱苦的事業”。

為別人祝禱“有情人終成眷屬”,對自己“隻安放了一個艱苦的事業”,這是巴金少年時代的雄心,也是他那時的誓願。離開封建大家庭以後,他一直探尋並投身社會改革和被壓迫者的解放事業,並隨時準備獻出自己的一切;而自從拿起筆進行創作,他便遵從法國啟蒙時代的老師盧梭、伏爾泰等人的教導,“把寫作和生活融合在一起,把作家和人融合在一起”,把筆當做武器,傳達人民的願望和呼聲。因而他以全副的精力和獻身的精神投入創作,每天都像被驅趕著一樣,日也寫,夜也寫,把年輕的生命消耗在白紙上。在短短的三五年間,他創作了《新生》、《家》、《愛情的三部曲》等十餘部中長篇小說和十幾本短篇和散文集。在這期間,巴金同少年時期一樣,給自己“隻安放了一個艱苦的事業”,“沒有起過在戀愛中尋求安慰的念頭”。

所以,在巴金19歲以前,當他還在大家庭裏的時候,他的生活裏沒有鳴鳳;而走出大家庭以後,一直到《家》等一係列作品問世,一直到他成為著名作家,他身邊仍然沒有“鳴鳳”,“沒有安定的生活與溫暖的家庭”,甚至沒有起過戀愛的念頭。

然而,戀愛和婚姻畢竟是青年人生活的重要內容,對巴金來說,這一切隻是來得晚了一些,所以,不期然而然地,“鳴鳳”終於飛來了,這便是蕭珊。

蕭珊本名陳蘊珍,1917年出生,和巴金相識是在抗戰前的1936年,那時她還不滿19歲,在高中讀書。這是一個熱情奔放的女孩,曾因參加學生運動被學校開除,隨後又轉入上海愛國女中。她喜歡看巴金的小說,這時便開始給巴金寫信,坦率地向巴金表白:“你給了我生活的勇氣。你給了我戰鬥的力量。”並告訴巴金:“去年一二九學生運動的高潮把我鼓舞起來,使我堅決地走上民族解放鬥爭的路途!在這半年的戰鬥中,我得著不少的生活知識與寶貴的經驗。我拋棄了個人主義的孤立狀態而走向集體的生活當中。我愛群眾,我生活在他們中間。是的,我要把個人的幸福建築在勞苦大眾的幸福上。我要把我的生命和青春獻給他們。”末了的署名是:“陌生的十幾歲的女孩”。讀著這封熱情、坦率的“讀者來信”,巴金說他“深深地感動”了。他立即寫了回信,以同樣的熱情和坦率回答這位少女,說:

“朋友,你把我過分地看重了。倘使你真的有那勇氣,真的有那力量,那麼應該說是社會把你磨練出來的。”巴金特別讚賞她為了勞苦大眾的幸福而貢獻自己的生命和青春的決心,說“現在是你給了我勇氣”,為此他向她表示感謝,並答應她的要求,介紹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情況,講了關於自己的“故事”。作為開端,這兩封信在他們彼此心裏都留下深刻印象,成為他們隨後密切交往的橋梁,也大大縮短了他們在年齡、地位和心理上的距離。

到了第二年,當抗日戰爭爆發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相當密切,可以說已進入初戀時期。巴金熱情地投入抗日運動,寫文章,辦報刊,廢寢忘食,而蕭珊的熱情似乎更高。巴金反映抗日戰爭的長篇小說《火》裏的女主人公馮文淑寫的就是蕭珊。其中,上海“八一三”抗戰爆發後馮文淑參加青年救亡團,以及到傷兵醫院當護士的情節都是蕭珊的經曆,而且還是根據蕭珊的文章和敘述寫出的。

雖然《火》中的馮文淑後來的經曆與蕭珊不同,但她的性格,她的活潑、開朗、勇敢和為抗戰奮不顧身的精神,還有那雙“長睫毛蓋住的不大不小的眼睛”,分明就是蕭珊,而巴金也是懷著滿腔的愛心來寫她的。無疑,《火》是他們愛情生活的第一個紀念。

上海淪陷後,巴金為完成《激流三部曲》的第二部長篇《春》而留在上海,蕭珊本來可以跟朋友們一起到內地去,但為了巴金,她也留下來。第二年初,《春》脫稿之後,他們先後到了廣州,編輯出版《烽火》旬刊,在敵機的瘋狂轟炸下為抗戰呼號、奔走。巴金後來在回憶中說,在那些日子裏,“她陪著我經曆了各種艱苦生活。在抗日戰爭緊張的時期,我們一起在日軍進城以前十多個小時逃離廣州,我們從廣州到廣西,從昆明到桂林,從金華到溫州,我們分散了,又重見,相見後又別離……在那些年代,每當我落在困苦的境地裏、朋友們各奔前程的時候,她總是親切地在我的耳邊說:‘不要難過,我不會離開你,我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