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的故事發生在《雨》結束三年以後,背景是在F地即福建晉江、廈門一帶,往日的朋友又聚集在一起,另有一些新人加入進來。經過三年的漂泊,每個人都有了很大變化,更成熟,更自信,而熱情不減。更重要的是每人都有了明確的信仰,熱情也有了“歸結”。如作者所說,“在《霧》裏似乎剛下了種子,在《雨》裏‘信仰’發了芽,然後電光一閃,‘信仰’就開花了。到了《電》,我們才看見信仰怎樣支配著一切,拯救著一切。”也就在這“信仰”的支配下,他們形成一個集體,這集體又常被稱作是“革命團體”,但看來並不具有政黨的性質,也沒有什麼政黨的背景。他們沒有綱領,沒有嚴密的組織紀律,也沒有公認的領袖人物;隻有所謂的“信仰”
和基於信仰的滿腔熱情把他們連在一起,組成一個大家庭,各自幹著自己喜歡幹的事情。他們辦報刊,搞工運,搞學運,廢寢忘食,不畏艱險,相信光明一定會到來,但卻並不知道“光明”在哪裏,也不知道這“光明”究竟包含著什麼或意味著什麼;因而總是感到孤獨、寂寞,心裏沒有底數,缺少強有力的支撐,一遇壓迫便不知所措,隻能用個人犧牲或恐怖活動作孤注一擲,拿甘灑熱血和慷慨就義當做自然歸宿。從這裏不難看到,這個“團體”帶有明顯的無政府主義性質,其行動是盲目的,並不能根本動搖舊製度的反動統治,在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已經脫離革命的主流。雖然這個集體中的大批年輕人都很可愛(周如水、張小川那種性格的人物應該除外),他們的鬥爭精神令人感動,但其消極影響也不可忽視。
巴金當年曾經說過,在他的小說中,他最喜歡《愛情的三部曲》,尤其是其中的《電》。除了前麵我們已經提到的原因之外,應該說這與巴金當時所受的無政府主義思想影響是分不開的。這種思想影響貫穿在整個作品中,體現在每個人物的言行及作者的評價上。
總起來說就是:對他們所進行的帶有很大盲目性的鬥爭,讚譽過多;對他們的缺點和錯誤,則過分寬容。這是讀者不難看到的。但是,在巴金晚年,經過半個多世紀的曆史磨練和深刻思考,巴金重新翻閱《愛情的三部曲》,感觸就大不一樣了。他說,“今天我重讀小說中某些篇章,我的心仍然不平靜,不過我不像從前那樣地喜歡它們了,我看到了一些編造的東西。”他說,當時他沒有實際的革命經驗,寫革命和革命者沒有“本錢”,所以就難免有虛假和“編造的東西”。
他認真地說:“我所寫的隻是有理想的人,不是革命者。”這些人“忠於理想,不停止地追求理想,忠誠地、不聲不響地生活下去,追求下去。他們身上始終保留著那個發光的東西,它就是——不為自己。”對於《愛情的三部曲》和其中的那些可愛的青年,這個評價應該說是更恰當的。無論當時還是後來,巴金極為珍視的,始終是那些青年人身上的那種性格,即“有良心,有熱情,想做出一些有利於大家的事情,為了這個理想他們就犧牲了他們個人的一切”。《愛情的三部曲》就是要為那個時代的這樣一批有理想的可愛青年塑像。
而他們的這種性格和精神,今天看來也不能說完全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