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血裔(1)(1 / 3)

1.有問題的不靠邊站誰靠邊站?

經過兩次婚姻、幾年做市領導的至親、幾年局長、十幾天在看守所的揉搓,孟正律實在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全活人了。這天,他起得很早,從家裏出來時,安寧市還沉浸在一片灰蒙蒙中。他是門口小吃攤上的第一個吃早點的。他吃了幾根油條,喝了碗豆漿,天才大亮。

他隨便走進了一個街心公園,他平時很少來這個地方。一個老人對著一棵芙蓉樹正在練功,看那樣子除去驚雷暴雨,什麼也不會驚擾他,什麼錢財物質,什麼功名利祿都不在話下。……往前走去,一片灌木叢,密集的枝條交叉覆蓋,遮天蔽日,連日來發生的事情又湧了上來。他鬱悶地歎息一聲,看看手表離開了。

他出事後還沒有去過單位,有好幾次想去拿點東西,再說也該看看辦公室裏的東西動了沒有。可總發怵。他的工作先由翁聯合接了,翁聯合拘留之後,又由另一個副局長接替,說是臨時代理。他的事情已經澄清了。一個立過案,進行過刑事拘留的人,如果沒有平反,那麼黨籍和職務就都沒有了。好在他已經平反了,黨籍和職務都有。但職務如何安排就看領導了。閻宗品也幫他運作過恢複原職務,但剛有個眉目時,就有人舉報,說孟正律的問題根本沒有弄清楚,說辦案過程中有人包庇袒護、營私舞弊,孟正律問題還大著呢,要求再次審理。事情便擱下了。

他看看時間才七點,離上班時間還早,去吧,早晚都得去。

他心裏很急,但樣子還從容。拿了點東西就出來了。辦公室還是原樣,隻是已經落了一層塵土。往外走時,雖然走得不快,但還是免不得發慌,他這才感覺到了自己的怯懦。有人給他說那個臨時主持工作的副局長似乎有些來頭,有人說孟正律已經是有瑕疵的人了。雖然平了反,明眼人誰都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小偷明明在你家偷出百十萬的存折,你說是別人的就是別人的?他還是找過好幾次領導,領導們沒一個能正麵答複他的。隻說等會上研究。

從關小彩死後,他一般不願到閻家去了。家鄉有句老話:死女兒斷親戚。人家閨女死了,跟你就不是親戚了,人家看見你了,心裏難受啊。他找閻宗品一般都是把他約出來,畢竟是政治上的同盟軍。閻宗品從來不愛一五一十地說事,隻簡單說事情有難度,他也不多問。他知道,閻宗品也著急,孟正律總安排不了,他也不光彩。

閻宗品早就開始有白頭發了,但從孟正律的事後嘩啦一下就基本全白了。原來白發隻在鬢角和頭頂,染發時隻注意染一下有白發的地方就行了,最近染發時卻要全部著色。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身體有了什麼毛病。最近這兩次染發後,頭皮總有些發疼發緊。理發師看了看說:領導,是過敏,咱們換換品種吧?他點點頭。但又換了一種還是那樣。後來又換過兩種,也那樣,有一種用了頭皮還腫了,最後落了一層血痂。不能再染了。黑發之下很快頂出一層白茬兒。辦公室沒人時,他常常拿出一麵小鏡子照一照。鏡子很小,先照在鼻子和嘴還有兩個臉蛋,鼻子還算挺,嘴巴還算方,臉蛋還算飽滿有光澤。可再往上移,到了那白發茬的地方,心裏就一抽,白發茬太亮,把上邊染過的黑發映得更黑,把下邊原本還比較白淨光亮的額頭映得發暗發鏽。他本來就不佳的心情更加不濟起來。

關晏梅說不行不行,給你買個假發戴上吧。他說不用,不過在關晏梅真的買了回來,他還是試了試。可是假發一上頭,頭皮不適不說,單說發根的生硬和發稍的做作就更讓他覺得有點像戲台上的演員。白就白吧,老了還能不白麼?他嘴裏一邊這麼說著,心裏卻像被野貓咬了一嘴。

他也注意過人們對他的感覺,有的人表示驚訝,有的人不表示什麼,但也要在他頭上愣愣地看幾眼。還是童言無欺啊,以前街上孩子見了喊伯伯,現在喊爺爺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想開些,老了就是老了,誰能長生不老。再說了,人要懂得解勸自己——你多老都有比你老的,你要六十了,你比七十的不年輕麼?你七十了,你比八十的不年輕麼?你八十了,你比九十的不年輕麼?到你九十時,你還很高興,因為別人都死了,你還活著呢。

為孟正律的事,他找過管組織的領導。人家回答說:想著呢,建議再放一放,怕引起負麵影響。

這天,他到了建蘭小區時,矢秀白已經把屋子收拾一新了。

幾處的玉蘭花和玉蘭飾品都仔細整理過了。她每次來,都要先整理玉蘭花。每整理一次,心頭就感動一次。頭一次她沒太在意,接下來她才知道,屋裏的玉蘭花和玉蘭飾品,原來都是他特意擺放的,塑料的,皮質的,蠟製的,絹繡的。他說他第一次見她,對她的玉蘭花胸針印象太深。後來,又見她戴過一條淡綠色絲巾,上邊也是白色玉蘭圖案,再後來還發現她有不少小東西都有玉蘭圖樣。之後,他仔細觀察玉蘭,覺得玉蘭花果然高雅清麗。他便對玉蘭也有了格外情懷。他曾帶她一起去雲南專門賞過玉蘭花。後來又給她買了玉石玉蘭、翡翠玉蘭、瑪瑙玉蘭以及黃金玉蘭和白金玉蘭的飾品,甚至有一次他管的部門搞一次大賽,他還特意提名為“玉蘭杯”大賽。本來想養幾盆真的玉蘭花,可因為來得少,養不到好處,再傷損了玉蘭的氣質,才打消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