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澂麵臨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去還是留?
他想到了一直帶給他運氣的夫人,來到內室,谘詢她的意見。夫人早已得到母親的指示,勸瑞澂逃走,這樣軍心不穩,革命黨就有辦法了。於是她說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話:“張師爺是個書呆子,隻曉得盡忠報國,不曉得臨機應變。陳管帶的話有道理,趁現在還能走,趕快逃出製台衙門,到楚豫兵輪不是照樣可以指揮嗎?耽在這裏,家眷在一起,你怎樣指揮打仗啊?你即使不怕,我們女人也怕啊!”
見瑞澂還在猶豫,她說出了辛亥年最動容的一句話:“你答應過我的,過幾年告老,在上海好好過日子。”
是男人,都禁不住這句柔腸寸斷的話!你懂的。
於是瑞澂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圍牆打洞,直奔軍艦。”
為什麼不走大門?因為家眷眾多,目標太大;為什麼不走後門?因為製台衙門根本就沒有後門。
在陳德龍的引路下,一行人急衝衝什麼東西都沒帶。來到後花園,陳德龍先叫幾個戈什用槍托敲掉牆上的泥巴,再用刺刀刺進磚縫撬鬆,最後一二十個戈什甩槍托敲打,掘了個大窟窿。瑞澂先叫戈什保護媳婦和丈母娘出去,他自己接著帶了其他人走出去,一路狂奔登上楚豫艦,直開漢口。
從此,他們再也沒有回來。
每個失敗的男人背後都潛伏著一個有二心的女人。大清王朝267年的基業也在這個女人柔腸寸斷的話語中頃刻土崩瓦解。
洪哥,我們動手吧
熊秉坤稀裏糊塗的第二槍或第三槍創造了曆史,現在子彈不缺了,大炮不缺了,不過熊秉坤此時缺一樣大東西。
他缺氣場,掌控局麵的氣場。
熊秉坤隻是個排長,一個小人物。曆史把他推出來,卻不允許他在風口浪尖待太久。
革命黨內,總指揮蔣翊武跑了,參謀長孫武傷了,財神爺劉公跑了,孫中山、黃興在海外,汪精衛在大牢,誰來做領袖?誰是眾望所歸的領頭人?
誰能挺立在曆史的風口浪尖?當然要有資曆、有聲望,不僅如此,他還要有一顆菩薩般的愛心,士兵們都服他。
這樣的人,在武昌隻有一位,不用多猜,當然是洪哥,隻能是洪哥。
那就去找吧,他在哪兒?
誰也不知道。
帶頭大哥,你到底在哪兒?
其實洪哥就在武昌城內。
10月9日晚,搜獲革命黨人花名冊後,洪哥主張緩辦,以免激軍心,引起大變。他向瑞澂建議:“這類事情在香帥時經常發生,香帥的一貫做法是當眾燒掉花名冊,以穩定軍心。”
瑞澂嚴厲訓斥洪哥,按圖索驥,大肆搜捕,最後決定“拘獲一人,審訊一人;不放鬆一人,不牽連一人”。
怎麼可能不牽連?花名冊上的名單有許多都是胡亂填寫的,消息很快傳播開來,軍中人心惶惶。
洪哥從總督衙門回家,懷著滿腹心事說:“昨夜殺了三個革命黨,搜獲了革命黨的秘密名冊,名冊上很多是軍中兵士,恐怕要出亂子了。”
10月10日晚,洪哥睡在軍營,沒回家。第二天傍晚,革命黨人攻占了中和門,洪哥家就在那兒,
有人叩門:“黎統領在家嗎?”問了也是白問,不管在不在家都不敢開門。
終於,有消息說找到洪哥了,他躲在床底下,被革命黨人拎出來。渾身哆嗦,不停地磕頭求饒。
這可能嗎?
洪哥是職業軍人,經曆過甲午海戰生死考驗,不會這麼窩囊。其次,床底下,是隱蔽,但也是最危險的地方,無數次的慘痛教訓說明,大搜捕每次都是從床底下開始的,洪哥雖然老實,但也不傻,傻到躲在自家床底下。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洪哥躲起來了,當然不是躲在自己家裏,是躲在部下家裏。
洪哥叫夥夫回家將重要的東西打包帶來,夥夫肩挑皮箱三隻,半路上碰到巡邏的革命黨人,上前盤問:“拿這麼多東西,你一定是土匪。”
“我不是土匪,我是夥夫,黎統領的夥夫。”不需要恫嚇、不需要逼供,原原本本地都說出來了,看來洪哥家上下都是老實人。
馬上叫帶路,請黎大人出山。左找右找沒找著,跟我們玩躲貓貓。
在廚房後麵的一個小密室終於找到了洪哥。
洪哥有點惶恐,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就說了一句話:“我對你們不錯,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們想請你出山。
革命黨這麼多人才,輪得著我?
就是你,非你不可。
要命的是,洪哥今天穿了一件灰黃色的長褂。不要說假話了,這不明擺著要“黃袍加身”。
洪哥,就是你了。眾人不由分說,簇擁著洪哥來到楚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