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誰的眼淚在飛(5)(2 / 2)

唐夫人又找到自己的幹媽——趙爾豐的夫人哭訴。夫人聽了淚眼涔涔,又在趙爾豐跟前哭訴。該管一管了,對這班人不能軟,你是堂堂總督,要拿出總督的樣子。

田徵葵咬牙切齒在趙爾豐麵前說:“不殺不足以平——”他突然停住了,殺的就是老百姓。準確地說,是“不殺不足以平田憤”!

兩麵夾縫中的趙爾豐必須選擇,和稀泥隻能兩麵得罪。權衡利弊,自己的烏紗帽在朝廷手裏,趙爾豐決定動手,他要趕在端方來成都之前將一切布置好。

9月7日,股東大會的開會期,大家剛入座,羅綸上台了。依然是洪亮高亢的嗓音,不緊不慢的語調:

“報告大家一個好消息,內閣有電報來了,趙大人叫人拿名片請我們幾個代表到衙門商量。請大家不要散會,等著我們回來。”

“你放心走吧,我們一定等著你,晚上一道吃飯。”

“不見不散。”羅綸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左等右等,羅綸他們還是沒回來。

有股東不高興了,一定是趙大人留飯吃。吃飯沒問題,好歹也要說一聲,我們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呢。

打個電話問問,好久那邊才答複,說正在談話,馬上會有重要人物過來傳達重要指示。是哪個重要人物要來?股東們在琢磨。

那邊,羅綸九名代表剛進督署衙門大院,就悉數被扣押拘禁。

趙爾豐也在琢磨派誰去,穩住代表們,讓自己有時間從容布置。

不用琢磨了,還是周善培去!

周善培更為難了,代表們被扣,自己怎麼圓場?不去吧,趙爾豐壓著;去吧,股東們壓著。

老樣子,在大門口醞釀了一下情緒。周善培登上了台:“代表們正和趙大人熱烈地討論,請大家耐心地等等。”

底下有些股東說話了,是吃了飯回來嗎?

人群一陣騷動,大家肚子都有點餓了。

周善培肚子也有點餓了,他輕描淡寫地說:我出去看看,匆匆離開了會場。

一位軍官匆匆進入了會場:“告訴大家一個壞消息,大門外有些匪徒鬧事,秩序不太好。特意叫軍警保護大家,請不要隨便出入會場。”

場內炸開了鍋,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回家,我們要見趙大人。

喊了一會兒,會場突然出奇地平靜。大家都累了,從早上到下午滴水滴米未進,趴在桌上養養精神吧。

三個時辰後,各位代表才拖著疲憊的身軀,邁著沉重的步伐踏上了回家的路。他們不曾料到,督署衙門正在演繹鐵血。

羅綸等九人從公司到督署,要經過幾條大馬路,有許多人看到,跟在後麵圍觀。人越聚越多,謠言也越傳越盛:

“聽說羅綸在趙大人麵前邊哭邊罵,被砍頭了。其餘的都要砍頭。”

大家紛紛湧向督署衙門。

他們不怕危險嗎?

放心,都帶著最致命的武器:光緒的牌位。

沒有人領導,沒有人組織,亂哄哄地一擁而入。把門的衛兵不讓進,可人太多擋不住,都衝進了大院。一進大院,就抱著牌位哭。先帝啊,你顯顯靈,保佑被抓的人,懲罰違背你旨意的人。

又是祖宗牌子,所有的官員看了都煩。

田徵葵的機會來了,搶我女兒、打我女婿,丟我老臉。

開槍,槍先向天空發射。

不怕,有祖宗牌子護著,大夥兒依舊在那哭,在那罵。

田徵葵再次催促趙爾豐,趙大人,已經控製不住了,再不采取行動,暴徒就會闖進來。

趙爾豐的眼裏浮現出盛宣懷的奸笑、端方的獰笑;浮現出雪域高原,橫刀立馬的快意。去他媽的急脈緩受、寬嚴並濟,老子現在就硬!

趙爾豐終於被逼上絕路了,勸人,我不行;殺人,我在行,絕對是一把好手,一把快刀,本來別人就叫我屠戶。他將這些日子的憤懣和屈辱化作兩個字:開槍!

子彈飛出去了,越飛越多,越飛越遠!

地下到處是光緒帝的牌位,這當口,先帝保佑不了,祖宗也保佑不了。

趙爾豐這一硬起來就再也軟不下去了。

成都武侯祠有副著名的對聯:“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什麼時候寬、什麼時候嚴,真是個技術活,不像讀對聯那麼簡單。不攻心,不想老百姓之所想,當然就不能審勢,何談寬嚴?即使像趙爾豐這樣的能人,照樣玩兒完。

開槍了,流血了,人死了,趙爾豐就基本玩兒完了。

趙爾豐玩兒完了,端方就有機會了,他從武漢抽調新軍,接替趙爾豐前去彈壓。

端方走了,革命黨人就有機會了,千載難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