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你看,這本《血證論》我很早以前就買了,一直束之高閣沒有讀過,如果我早一天讀到,我姨就不會走了……”楊靖神情落寞地把《血證論》遞到風吹無痕手上,像把一塊巨石遞給風吹無痕一樣,風吹無痕接到了那沉沉的重量。
《血證論》,作者唐宗海,其父體弱多病而立誌習醫,後來,其父患吐血、下血證,照各書施治無效而亡,遂著意探索血證診治。
風吹無痕看到《血證論》的引言,一股悲涼從心底起。大凡名醫名著,無不以親人的生死為代價,無幸免者。殘酷,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殘酷。
“楊靖,唐宗海鑽研出了《血證論》,但他父親的病也無力回天,所以你不要太自責了,有時候……”
“是我太懶,買了書那麼多年也不好好研讀,是我學藝不精,都是我害死我姨!”楊靖不聽風吹無痕安慰還罷,一聽到寬解的話反而更加難以自製,他已經完全是自顧自地說話了。
風吹無痕沒有辦法,隻得任由他去,自己研讀起《血證論》來。
唐氏通過多種血證的治療,摸索出血證治療的四大法則,即“止血”、“消瘀”、“寧血”、“補血”四者。凡遇突然出血,在治療時,首先應當使用止血之法。否則,血液溢出不止,會導致血脫氣耗,產生不良後果。血證患者血止之後,其必然要有離經之血而未排出體外,這些血液留於人體之中,則形成瘀血。這些瘀血的停聚,成為人體致病的重要因素。或壅而發熱,或變而成癆,或形成結瘕,或使氣血阻滯不通而刺痛,等等。還可以因瘀產生其他多種變證,甚至使新血不能正常運行,而再次出血。為了免除這些後患,唐氏主張於止血之後,應當消瘀,故將消瘀作為血證治療的第二法。待血止瘀消之後,在數日或數十日之間,為防止血液再次潮動,須選用方藥使血液得以安寧,故將寧血法作為血證治療的第三法。血證患者,出血之後,其血必虛。血虛者其陰亦不足,陰者陽之守,陰虛則陽無所附,血虛則氣無所依,亦可因之而虧。因此在血證後期,其血已止,亦未留瘀,而運用寧血法之後又無再次出血之顧慮,惟留下人體正氣之虛衰,唐氏主張此時當用補血之法。
讀完整篇前言,風吹無痕不禁也倒吸一口涼氣。關於吐血的治法,各種突發情形,簡直是場景再現。
風吹無痕不說話了,他也陷入了沉默中。
兩人一個晚上都沒睡,待到天亮時,才各自昏昏睡去。
最後,風吹無痕是被楊靖的噩夢驚醒的。
“你淩晨五點的時候怎麼了?忽然大叫一聲?”風吹無痕一邊用毛巾快速地擦著臉和脖子,一邊隨意地問楊靖。
“嗯?有嗎?我不記得了。”楊靖雙眼浮腫,目光呆滯地在刷牙。
“不記得也好,也許是做噩夢了,我擔心你出什麼事呢,還好,你叫了一聲後就沒動靜了。”風吹無痕說。
“我能出什麼事兒呢?”楊靖冷笑了一聲。
正說話間,董大為神色慌張地走了進來,“楊靖!楊靖在不在?”
楊靖走出去一看,董大為一臉枯槁地站在門口,枯瘦的手掀著門簾,用充滿恐懼的空洞眼神往房間張望。當他看到楊靖時,馬上急匆匆地說:“楊靖,薇薇不見了!我以為她去同學家了,沒想到老師今天過來說她一直沒去上學。”
楊靖的心裏“咯噔”一下,薇薇還真是出事兒了。他原來期待著薇薇能挺過去的。
“行,姨夫,你回去休息,我會去找薇薇的。”楊靖對六神無主的董大為說。
楊靖送走董大為,腦子裏空蕩蕩的,離開家鄉幾十年了,再說就是沒離開,他也從未參與過薇薇的社交,根本不知道她會去哪裏啊?往遠了說,隔壁、沙漠、雪山,往近了說,大街、公園、鐵道、橋梁、同學家,都有可能是薇薇的去處。怎麼辦?報警嗎?要不要報警?
各種可能的畫麵在楊靖腦海裏過,薇薇割腕自殺、吞安眠藥、臥軌、流浪……他簡直無法想象下去。隻是童年的畫麵,一次次浮現在眼前,姨媽帶著薇薇和楊靖,在這座小城新開的包子鋪裏打牙祭、在路邊吃豆漿油條、在公園的石獅子前拍照,在鐵路局的廣場前看元宵燈火……姨媽把自己像兒子一樣養大,自己不但救不了她,現在,連她最放心不下的女兒也沒照看好。
這些年,自己到底都在幹些什麼?高考,想起高考,還清晰記得自己在人群中穿過校園,在熙熙攘攘的人頭中看到姨媽舉著手在招呼他,給他遞上一瓶涼爽的礦泉水。那還是他第一次喝礦泉水。是的,一家人都盼著他考上大學,他考上了,然後呢?給過家人什麼回報嗎?並沒有給她們換新房,也沒有帶她們哪怕去旅行過,在自己的手中,沒有救活過幾個癌症病人,倒是一次次看著病人在家屬的哀嚎中無情地離去,包括自己心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