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說著說著笑了,慕容也跟著笑了笑。誰又能想到,以一人之力禦敵於國門之外的大英雄,也會為柴米油鹽煩惱。到了他這一代,將軍府還是這麼窮,但好歹比父親那陣兒寬裕了。
如果沒有那場戰爭,父親是不是就會這樣怡然自得地醉心園林,做一個雅客,安守清貧,不汲汲名利富貴,悠哉遊哉。
“老將軍待下人沒得說,一個桌子吃飯常有的事。那時我就想著,我這輩子,一定要為老將軍做點什麼。後來,將軍走了,其它人也陸續走了。可我就不走,我就在這裏到死了!”
“爺,晦氣,過年不興說這個字。”小李嘴裏還咬著個雞腿,腮幫子鼓鼓的,瞪著他爺。
老李說得動情,小李這一聲讓他打了個哈哈,抹了把臉,又端起酒杯:“是我說錯了。自罰,自罰。”
小李感覺自家阿爺心情不好,卻不明白為什麼阿爺會這樣。然後再看看將軍,似乎也不開心。嘴裏的雞腿好像沒了味道,可放下不是,又隻能繼續埋頭啃著。
“老李,謝謝你。”謝謝你保留這份記憶,謝謝你仍守在這裏。
慕容曾聽過一個說法,一個人死了,並不是真正的離開,而是當沒人再記得他時,他才真的死了。慕容敬佩自己的父親,以自己的家族為傲,從始至終,都如此。
這頓團圓飯,一會兒笑一會兒鬧又不時惹幾滴淚,直到三更,睡的開始喊夢話了,醉的鼾聲上了三層樓,另外兩個清醒的,也實在吃不動了。
慕容扶著滾圓的肚子,看著神色如常的大山,竟生出幾分不好意思:“先把他們安置下,一會兒走走去,消消食。”
三更天,沒了人聲鼓聲鞭炮聲,隻是這濕冷的空氣裏,還能聞見飄來的火藥味。街上的燈熄了,借著星辰撒下的光,踩著影子,慕容與大山一起,漫無目的地走在盛京城裏。
嗬出的白氣快速地飄在風裏,消失無蹤。
冷風一噤,清醒了不少。
“大山,有件事情,我想問問你。”
白天書裏的內容讓慕容如芒在背,如坐針氈,得弄清楚,不然他不會放心。
慕容從頭開始問道:“大山,你說你來自烏桓,那你是烏桓族人,對不對?”
大山回答得直接:“是的。”
“你的歡喜咒解了,是不是代表,你的罪名已經去除,你恢複了烏桓族自由人的身份?”
“是。”
“古書記載,烏桓族乃世間最獨特的種族,人人都擁有超出自然的能力。可卻不能長久離開烏桓的土地,不然,可能就會有無法估計的後果。這是真的嗎?”
“沒這個說法。”
“真的?”
“大山,不會欺騙將軍。”
看著他的眼睛,慕容決定不再置疑,相信他,就夠了。那麼,還剩一件事。
“大山,你今年,幾歲了,我竟從不知道。”
“大山今年,十三了。”
十三?
如果現在是十三,那十年前遇到大山時,他就是三歲。可這怎麼可能?
“歡喜咒有副作用嗎?”
“我不知道。”
“沒事,不管它。”慕容看著大山被凍紅了的鼻尖,“我們回去吧,越來越冷了。”
慕容沒說,他在書裏看到了條對歡喜咒的解釋。歡喜咒,會讓人停止生長,身體與心理都是。如果大山的記憶現在隻到十三歲,那麼他的心智也就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兒童。歡喜咒解除,大山會恢複成長,所以大山也會開始變化。隻希望這個變化,不會讓他們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