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屈原金像(1 / 1)

樂平裏是屈子故裏。

這個村莊方圓幾十裏先後修建過四座屈原廟。它們在曆史的煙塵裏總是興興盛盛衰衰亡亡,建了毀,毀了建。或保留幾十年,或上百年、幾百年。屈原廟是樂平裏人精神的大廟。修建屈原廟就是延續這種脈絡。

最早的一座為宋朝所修,建在玉米三丘的山坡之上。玉米三丘是屈原故宅旁的一處糧田。這座屈原廟建得高大宏偉,格局非凡,氣度不俗。一山門,一天井,一閣樓。過天井拾級而上,是大殿,寬闊敞亮。左側是一口丈餘高的大鍾,敦厚古拙。右側安放有一麵龍鳳大鼓,氣勢軒昂。天井兩旁是兩間寬大的廂房,內有樓梯,登梯而上便到達閣樓。

閣樓裏供奉著一尊屈原金像,它成為房子的主人。它灼灼其華,放射金光,就像樂平裏五月盛開的菜花。金像的光芒,像無數的箭鏃射在你的眼裏,讓人怯步。光芒擋住了一切的欲望,它也使眾多菩薩黯然失色,它的地位高高在上。屈原金像為宋朝朝廷所鑄,一尺餘高。旁立長明燈,終年不滅。道士們青衣玄冠,天天在閣樓焚香禮拜,幾乎不離屈原金像左右。是虔誠禮拜還是日夜守候?這尊金像沒有放置在大廳而放在閣樓,增加了它的神秘。因為它是金子鑄造的?因為它要放到更尊貴的龕位?

每年五月初五端午節,屈原金像像一隻巨大的喇叭,翻山越嶺地廣播,它召喚芸芸眾生。周圍的人來了,幾十裏外、幾百裏外的人也來了,或幾十人,或上百人。有的抬著屈原的木雕像,敲鑼打鼓,有的扛著陶冶的屈原塑像,吆吆喝喝。這些浩浩蕩蕩的隊伍,當地人稱為“會香”。“會香”之意大概是聚廟放鞭焚香,在金像前許願,保佑家人康健,多收莊稼,平生福祿。這是勞苦人民最樸素的願望,屈原豈不佑護嗎?他是人類最崇高的神最善良的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民。

平時清清冷冷的屈原廟,一時來了成百上千的人,樂平裏如炸了鍋,白天黑夜喧囂不止,屈原廟裏嚷嚷鬧鬧,也水泄不通。大晴天,廟前就像一個大市場,賣小吃、水果、麻花、包麵,也賣酒,很像一幅小小的清明上河圖。如遇雨天,便都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地擠在廟裏,挨個兒去屈原金像前叩頭。道士起個頭,“招魂詞”便在整個廟宇裏麵唱起:

東不可去兮,東有弱水無底,歸來,歸來。

西不可去兮,西有流沙千裏,歸來,歸來。

北不可去兮,北有層冰萬尺,歸來,歸來。

南不可去兮,南有朱明浩池,歸來,歸來。

樸素的人們對屈原是懷著深厚感情的,他們來為自己祈福,也來為屈原招魂。樂平裏自古以來,在重要的日子都唱這“招魂詞”,喜慶的事兒,哀喪的事兒,端午會香的事兒,都唱。有時唱得悲壯,有時唱得淒迷,有時唱得溫婉,有時唱得雄渾。現在看來,屈原的《招魂》受到家鄉風俗的影響是多麼巨大啊!真詩在民間啊!

屈原廟曾修葺過幾次,屈原金像卻一直供奉在屈原廟裏。它放射的光芒照耀著一段又一段的曆史。

解放前夕,兵荒馬亂,一切無序,樂平裏地痞流氓黃世欣,將這尊金像偷走運往夷陵,在萬年金號賣掉了,換得光洋三千。當時,這個價錢賣得實在是太便宜了。自屈原金像偷走後,屈原廟裏就失去了魂靈,香客漸漸少了。它偷走了人們的精神和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