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稻子收割之後(1 / 1)

屈平河兩岸的稻子已經收割了,我印象中一田一田的金色全沒有了,樂平裏景色全變。就自然風光而言,山水樹木、房舍田畝與別處比沒有什麼特別的,繚繞的雲霧和炊煙他處也有。但是這裏的稻子金黃場景,卻是少見,我每次來都視為景點,總要陶醉其中,跑遍每個山頭和田畦,拍些照片。去年來的時候,農民正在愉快地收割和脫粒。各家都備一個大鬥(當地人稱板倉)。他們將稻穗舉過頭頂,空中抖擻幾下,然後用力摔打,穀粒劈劈啪啪落進鬥裏。這個動作,是刻在我的腦裏了,一生難忘。我的老家,也是種稻子的,搞集體時,收割脫粒時轟轟烈烈,像一場群眾運動。稻子都堆成山高,機器脫粒,整天轟鳴。實行責任田後,一山一坡翻滾金浪的稻田,你一塊我一塊分割開去,脫粒也不用機器了,各自將稻穗背到稻場,牛拉石滾碾,又用連枷打,然後將稻子脫下來。脫粒已經是靜悄悄的,都是各自的事情,不再喧嘩。樂平裏的脫粒,不同於我的家鄉,它更原始、自然,更富有詩意。

稻穗登場穀滿車的景象已經遠去,家家的鐮刀也都上了牆。

田裏的水已經幹涸,全龜裂了。其實在收割以前,已挖了缺口將水放幹,便於稻子成熟也便於收割。稻子割走了,盡是鐮刀留下的草蔸,直戳戳的。農民留下的腳印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稻草,紮成人形,頭小腿大,一個一個豎在田間,像在守候什麼,又好像一場全村人的集會,要做一件聲勢浩大的事情一樣。讓人自然地聯想到西安氣勢軒昂的兵馬俑。田裏還有無數的草垛,幾人高,需多人合圍,村裏的小孩子在裏麵打洞、捉迷藏、耍玩。遠處看,如黃雲朵朵。那些稻草人就是飄落的金鳥,一隻隻都撲在田裏。這些稻草人和草垛曾經也是糧食的一部分,是它們讓糧食生長和成熟,把稻子舉到植物的高端,讓稻子輝煌和燦爛。

田裏大片大片的麻雀都飛走了,飛進田邊的草叢,飛到山上的雜樹上,它們忙碌的日子已經過去,好日子也已過去了。樹林和稻田間隻剩下太陽的金線了,鳥的足跡已稀疏了。也還有幾隻執著的鳥,在田的上空飛行,俯視每一個草垛和每一個稻草人,並在其間穿梭,並不死心,相信還能尋覓到最後的糧食。我對麻雀沒有好感。我家的稻子就被這些不勞而獲的家夥偷食過很多。小時候,放暑假,我一個特別的任務就是守麻雀。稻子曬在篾席上,我一邊讀我的英文課本,一邊防守麻雀偷竊。麻雀很是煩人,稍不注意,就飛來幾隻或十幾隻,甚至一大片,喧鬧煩躁。有的也悄無聲息,吃了一片才發現。我丟下課本,抓起石子砸去我的憤怒。鳥飛了,石頭將稻子也砸飛了一片,射得很遠。看到樂平裏的這些麻雀,我心中有些不快。也想撿起一塊石子砸去。

再過些日子,牛就要來耕地了。

糧食是偉大的,稻草也同樣偉大。現在稻草和糧食分離了,成另一番景致了,並不淒涼,仍抖擻地矗立在田頭,站在村莊的最下端,在一片廣闊的平地上,日曬雨淋,風卷霧繞,由焦黃變得枯竭,爽口的時候,三天兩天,被全村的牛吃兩口,好像樂平裏的人三天兩天打一回牙祭,吃一頓肉。牛們漏下兩口的,腐爛成泥,奠為底肥,明年的稻子又要從這上麵長起來。其實,沒有這些底肥,稻子一樣也可以長得旺相。可以買來化肥,在秧苗剛在田裏穩住腳根兒的時候,一把一把地撒,苗兒就風風火火地長。隻是樂平裏人不這樣做,還是以稻草做底肥,他們喜歡自自然然的事物。

去年站在金光閃閃的稻子中間照了一張像,配了一篇文章,拿外麵報紙上發了,感覺很爽,今年心裏還舒服著呢!人們也都喜歡這些金燦燦的糧食,喜歡豐收的景象。今年很想和這些稻草人、草垛照個相,不知雅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