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把根留住(1 / 1)

騷壇幾十個泥巴杆子詩人,去世的去世,老朽的老朽,怎一個“愁”字了得?譚光沛、杜青山、王明德去世了,李盛良、郝大樹、黃清廉去世了,都是騷壇的棟梁啊,這可是樂平裏飽讀詩書的農民呢!沒去世的,要麼在風雨中飄搖,要麼隨兒女們遠走。

騷壇啊騷壇,已是人去樓空了。

黃瓊心裏焦躁。

明清時期活躍的騷壇,會不會在我們這輩人手裏玩掉呢?騷壇可是個響當當的農民詩社啊,與全國百十家詩社是有往來、有交情的。詩人們雖是農民,生在偏僻的山溝,渾身沾滿了泥巴,可都是有鼻子有眼場麵上走動的人物啊!

黃瓊看到了騷壇的危機。沒人來接騷壇的接力棒了。村裏的學生娃初中一畢業,男男女女的出門打工去了,他們不留戀這塊地方,他們要去開闊眼界,去過一種不沾泥土不吃粗糧的生活。他們也曉得樂平裏是文化的厚土,但是還是要走,這裏養育詩人,卻不能養育生活。屈原給村子裏留下了巨大的財富,但這是留給詩人們的。黃瓊想讓他們留下來,又無可奈何,總和這些學生娃子尿不到一個壺裏去,眼睜睜看著他們背著行囊走掉。

黃瓊是要留下的,鐵了心的,樂平裏是他的根。青年娃子走光了,他也要留下來,衝著屈原和騷壇也要留下來。屈原是他心中的神。能與屈原同生一村、同飲一水,是上天的賜予,是祖上有德,是千年萬年所修的福氣。這是樂平裏人都應感到自豪的。為什麼要遠離這樣美麗的村子呢?為什麼要離開屈原呢?為什麼我們不能盡早地做些事情。

騷壇是紀念屈原的詩社,是自然流淌的情感聚合的組織,騷壇世世代代傳下去,就是祖祖輩輩樂平裏人對屈原的念想。這是樂平裏一股巨大的精神的脈絡。黃瓊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毅然回到了村子,他不覺得有什麼可遺憾的,相反倒有一種從此岸到達彼岸的踏實感。從村莊出發再回到村莊,沒什麼不好。他不願意跟著別人一窩蜂地去打工,他有自己的想法。這想法不是在村裏當個啥蘿卜頭兒,也不是想辦個小賣部,或者做個收豬收雞的吆喝販子和木匠劁豬匠什麼的,隻想做點與屈原有關與騷壇有關的事兒。能不能把屈原的故事搜集出來?可不可以把三閭八景編寫一些傳說?再改成旅遊解說詞?怎樣將騷壇重整旗鼓?有時候,也悲觀。“哎,我黃瓊在天地之間猶如小石、小樹,如一隻螞蟻,怎能做好這些事呢?騷壇究竟能夠走多遠?”

他酸不拉幾悶頭悶腦想這些心思。一想就出神兒,踩了鄰舍的菜瓜也不曉得挪挪。別人以為他是眼睛框子大,瞧不上人,一古腦兒地琢磨如何奔出農門脫離這塊地方呢!

他在村裏的電站找了個事兒做,算是一個小小的“鐵飯碗”了,賺幾個現錢,把生計安頓下來(他家的橘園子小,收成甚微,養不活一家人),然後在村裏找了個能住下來的媳婦。現在光棍兒滿村,找個媳婦難啊!他卻有福,他在蘭花村(現屬屈原村)裏找了個也叫蘭的女子,高中生,能詩文,善歌舞,黃瓊愛極了。蘭花村是屈原曾經種蘭花的地方,散發的是文化的幽香。我不揣冒昧地想:“黃瓊是不是愛物及烏呢?”蘭高中畢業也是準備出門打工的,是他軟勸硬磨將她留下來。他把蘭終於種在了自己的園田裏,種在了心坎上。有了女人還有什麼可憂心的呢,他可以放手幹事了。去找守屈原廟的徐正端學平仄;和蘭一起寫騷體詩;組建村裏的演出隊;串門兒發展幾個騷壇詩友。他心裏有一個硬道理:樂平裏總有一天會熱鬧的,因為這是屈原的故裏。樂平裏熱鬧了,騷壇也會的。現在重要的是把騷壇的根留住,把火種留住。

黃瓊是騷壇社長,在樂平裏農民青年詩人中,是一根獨苗。但是隻要把根留住,總不會是一個光杆司令的,他會招兵買馬,一定會有自己的泥巴杆子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