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徐宏章記(1 / 3)

騷壇秘書長

一個吃國家糧食的人退休了,有很多不適。退休前忙忙碌碌,退休後“碌碌無為”,閑下來無事,常常無端的生出許多毛病。徐宏章退休後不是這樣,他從屈原鎮三閭辦事處退休後反而倍添了幾分忙碌。他忙碌的不是打麥子、割水稻,也不是放牛、喂豬、抱孫子,他忙碌的是騷壇的事情。他是騷壇秘書長。

他退休前曾在縣裏工作過、在區裏工作過、也在鎮上工作過。隨著年歲一節一節的增長,他也在向故鄉靠攏。

退休後沒別的去處,便葉落歸根,回到樂平裏老家。他覺得比屈原幸運,想回家鄉就回家鄉了,比客死在他鄉好。

徐宏章在靠近屈原廟的地方,買了一幢土屋:白牆黑瓦,木門石檻。門前屋後還有些花花草草可種,徐宏章覺得愜意,尤其是一出門檻就能瞧見肅穆端莊的屈原廟,心裏就美。

自買了一間土屋,他就著手忙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搜集整理明清時代以來騷壇社員詩稿。

搜集騷壇社員散失在民間的詩稿是麻煩費力的事兒,爬幾座山,跑百十戶人家,常常勞而無功,尤其要搜集明、清朝本地文人的詩稿已相當困難,大多沒有文字流傳,隻是口頭傳誦。徐宏章就憑一雙鐵腳板硬是從一些老人的口中一句一句摳出來,以恢複詩的原貌。有時也從田間一些殘留的墓碑中搜尋文人的線索和詩歌的線索。有一次,他在一部舊縣誌上看到清朝詩人向國庠的一首詩後,萌生了搜齊他的詩的願望,當他在譚文勇家偶爾搜到向國庠一部破爛的詩集後,欣喜若狂,像發現了寶物。好家夥,破爛的詩集裏裝有800首詩哩!這是騷壇重要的財富啊!

搜回來的詩不能擱置,需要整理。整理這些東西,要有耐心。這些詩生僻字多,繁體字多,不理解的詞多。這都給徐宏章的整理工作帶來很大的麻煩。他除了工工整整的謄寫外,還要揣摩詩的意思。有時坐下來,一天隻能審讀一、二首,不懂的字、詞,就查字典,反複推敲,天熱痱子變成了泡,都無暇顧及。尿憋急了,才跑一趟廁所。在凳子上起碼得坐十多個小時。愛人是個退休的小學教師,她整天的活兒就是為老徐做三頓飯,洗一遍衣,任勞而不任怨的服侍他。天天伏案,徐宏章已瘦骨伶仃,拖虛了身子,病倒了。打了一個月吊針,收效甚微,後改吃中藥,方恢複元氣,這一病就是兩年。兩年裏,徐宏章又把整理的《向國庠詩集》、兩本《騷壇社員詩詞選》、《吊屈原作品集》重新審讀了幾遍。他還在晶瑩的淚光中深情地讀著農民詩兄,讀他能見到的不能見到的騷壇詩友。他心裏裝著的全是騷壇的興盛和責任。

鄉村學者

為什麼要讀楚辭,徐宏章也說不清楚。 總覺得要做點事情,挖地種莊稼,他沒地,合夥做生意,他沒了精力,給別人去看個門守個鎖的,他落不下臉皮。生在屈原村,長在屈原村,退休又回到屈原村,該做點與屈原有關的事情才對。讀讀屈原的詩吧!看看這個大詩人,我們的老鄉,究竟寫的是些什麼?他受了多大的委屈?楚王為何與他過不去?徐宏章想把屈原的思想和痛苦挖出來。

“工作時,屈原的書,沒時間看。現在沒事了,要看個飽!”徐宏章暗地裏想。退休前,他一直在掐算日期,看哪一天退休呢!女人以為他退了是想天天和她在一起,喜不自勝,也幫他掐算日期,哪想到他全是為自己打算盤啊,退了回家看書。女人慪了一些日子的酸氣,心裏罵這個老頭子罵了好多遍。

一拿起屈原的詩,哎呀,才曉得:屈原的文化好深啊!這是中國文化的深潭,讀不懂,捧著《離騷》像看天書,拿起《天問》不知所雲,《橘頌》勉強看懂了一點,是寫家鄉的橘,也還是糊裏糊塗。他反省:文墨太少,不自量力。但是,又不甘心,他是個強拐拐,下了狠心的事,十頭牛牯子也拉不回,喜歡一條道走到黑。硬著頭皮讀吧。看來隻有下苦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