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王扶林說:“表情分寸不對,眼神慢了。”
“重拍!”執行導演大叫,如此這般又來一次。王扶林說,“何宇眼神不對,看看衣仲真,看看汪弋就行了!
不要暗暗一笑,劇本上是寫了‘暗暗一笑’,可是不必要這麼演,何宇的性格需要不動聲色。重拍!”汪弋為做重點教師找衣仲真幫忙,來自中央實驗話劇院的柏寒扮汪弋,從莊妃演到“汪貴妃”,早就是大牌明星。演衣仲真的王民益是電影學院教師,很會演戲。但是,衣仲真請汪弋喝咖啡的鏡頭,竟然重拍六次!
衣仲真端了咖啡到汪弋跟前,請她喝並說“我的咖啡……”王扶林在監視器上看著看著,突然說,停!
不行,衣仲真把咖啡送汪弋跟前時得攪動咖啡!
又拍一遍,導演還是說不行,衣仲真,你不是真攪咖啡,是故意攪給汪弋看!
重拍!
還“不到位”!
幹脆,執行導演上去示範,還是不行!
王扶林放下自己的茶杯,端著咖啡給汪弋送跟前,慢慢攪動咖啡,再有意識地看上汪弋一眼……大家都樂個不停:還是王導演表演得最到位!
照這麼演該成了吧?又是重拍!
“汪弋,你的眼睛得帶鉤!
用挑逗性眼色。”
“汪弋”的表情立即帶上幾分挑逗,但不太妖,真是個出色“演員!
我邊看邊尋思:從小說到電視融彙進多少導演的勞動和演員的心血?小說是一個人在那兒天馬行空,電視卻是幾十個腦袋湊到一起出智慧。我親眼看到王導演在拍攝現場改變原來設計,真是點鐵成金,令人拍案叫絕。一處是:衣、汪二人鴛夢重溫後,汪弋在床上從容地喝水,衣仲真在榻上悠然地搖著說在寫人黨申請書。拍一遍後,我覺得很別扭,哪兒不對頭吧?隻聽,王扶林說聲:“重拍!”接著解釋說,剛才的表演不行,場合不對,這是在衣仲真的家裏,他的妻子隨時可能回來,汪弋怎麼可能躺在別人的床上自在地喝水?得改拍汪弋穿外衣的鏡頭,急急忙忙地穿!
王導這樣一改,更符合生活真實了。另一處是:鏡頭從掛曆上的裸女切換到衣、汪二人,暗示二人剛剛做過的事,那掛曆是世界名畫,很好看,反複拍幾次,王扶林突然說:“不從畫切人,從衣仲真夫婦合影切入!”這樣一改,就成了衣仲真在自己與妻子的合影下跟情婦私通還再說一番“曲線總是比直線近”的人生大道理,其偽君子形象立即立起來了!
人物就更豐滿和立體化。王扶林拍完這些鏡頭,說:“今天該讓‘團長’來看拍戲。”
看來老導演很欣慰:重拍、重拍、重拍!
最終總能拍出得意之筆,老頭兒忍不住要用眼前事實來打消夫人“你怎麼還能導演《紅樓夢》”的疑問了。柏寒“講用”和“賣麩子的”一聽說柏寒出演汪弋,做醫生的小妹立即興奮起來,說:太好啦!
別人欣賞劉曉慶、鞏俐,我卻常說柏寒是最有魅力的女演員。王扶林導演的“風流皇後”是柏寒的成名作。柏寒人很漂亮,但不是“花瓶”。
我曾跟她談對汪弋的分寸把握:汪弋一心想出名卻功底不行也不努力,走巧道,她既沒有本事又爭強好勝,既缺乏修養又故做風雅,但她這個人頭腦比較簡單,也不陰險,真正有心計的是何宇。柏寒對我娓娓而談創造汪弋這個銀幕形象的想法,我覺得她悟性極好且善於思索。她說:我很喜歡創造這個人物,有光彩,個性鮮明,我認為她智力不夠卻表現欲很強,她是真心愛衣仲真的,衣仲真卻耍她。所以我在表演她要求跟衣仲真結婚那場戲,是掉了淚的。我還覺得,這個人物,隻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在一定的場合下可以是善良的,所以我在拍葉雲朗去世那場戲時,讓她哭了!
……柏寒這樣理解小說人物,對我這個作者也有幫助:人是複雜的,不能太單色,不要臉譜化。柏寒興奮地說:有幾場戲演得真過癮!
一場是汪弋“彙報”留學生教學經驗。山東大學從化學係派了些老教師做群眾演員,我在場上“講用”。
我當時很緊張:下邊坐的群眾演員是真正的大學教師,我是個演大孿教師的,如果演不像,他們會不會笑話?馬上想,我盡心盡力地演,按我的理解充分地演!
我那天穿的是西服,很板正的,在台上眉飛色舞地講留學生怎麼造句:“留學生說:‘盡管……仍然’的句子是‘汪老師盡管病了,仍然堅持上課’!
留學生造‘如沐春風’是‘聽汪老師講課如沐春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