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開封紛傳一件奇聞:年近弱冠、尚未婚配的太學生趙明誠對父親說:他午睡時在夢中看到一本書,醒來記住這麼幾句:“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
趙挺之為兒子解夢道:“看來你要娶一個能寫詞的才女為妻了!
‘言與司合’是‘詞’字;‘安上已脫’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不就是說你將要做‘詞女之夫’!
”世上哪有如此巧夢?還不是趙氏父子托詞!
太學生相思情深不難理解,“新黨”政要趙挺之為跟元祐黨人聯姻居然如此幼稚地借助夢兆,就值得推敲。趙挺之是王安石變法的擁戴者,與保守派蘇軾、黃庭堅等結怨甚深。趙挺之做監察禦史時就數次彈劾蘇棋,或羅織罪名說蘇軾起草的詔書“民以蘇止”是“誹謗先帝”,或牽強附會說蘇軾的“辯試館職策問”大成問題:“蘇軾學術,本出《戰國策》縱橫揣摩之說,近日學士院策試廖正一館職,乃以王莽、袁紹、董卓、曹操篡漢之術為問,使軾得誌,將無所不為矣。”
禦史獵狗般窺伺著蘇學士的一舉一動,從文豪字裏行間瞅毛病,無所不用其極。蘇軾及追隨者則嘻笑怒罵皆成文章,對趙挺之諷剌,挖苦,惡作劇,無所不至。蘇軾及其追隨者遍逋春光笮輙普與趙挺之幾十年交惡,有政局爭執也有義氣之爭。政治不同派別甚至發展成了生理性厭惡,從與陳師道之死可見一斑:陳師道深夜到郊外皇家祠堂守靈,沒有厚皮衣難以禦寒,其妻就回娘家向親妹子借了一件陳妻是郭概之女,而郭概是北宋政壇上著名的“慧眼挑貴婿”者,家境特別窮的陳師道和官宦之子趙挺之都在其家坦腹東床一陳師道問妻子,這名貴皮衣從哪兒借的?一聽說借了近為連襟卻勢同水火的趙挺之的裘衣,陳師道立即認為蒙受了奇恥大辱,對妻子大發其火:“汝豈不知我不著渠家衣耶!”死活不穿,結果凍病而死!
趙挺之一件皮衣竟害得江西詩派年輩最長、聲望最高的陳師道活不過五十歲,蘇門文士對趙挺之的蔑視程度可想而知。俗話說“天下爺娘疼小兒”,據記載,因為趙明誠喜歡收集蘇東坡字畫,趙挺之就不喜歡最小的兒子,這位跟蘇門不共戴天者犯了什麼病,突然支持兒子向蘇門後四學士李格非求親?難道兒子終身大事還不如一兩張字畫重要?追根究底,除了虛榮心做祟、希望將頂尖才女充做趙氏門楣裝飾外,政局變幻肯定對趙挺之擇婚決策舉足輕重:元符三年正月宋哲宗去世,其弟端王繼位,是為徽宗,向太後聽政,罷章惇相,起用韓忠彥為門下侍郎(宰相。哲宗時期被貶的官吏,已死的追複其職錄用子孫,如司馬光;未死的赦免內遷,如蘇拭。李清照的父親在“時號小元祐”時局下提升禮部員外郎,李家跟韓忠彥家世代有知遇之恩,李格非官職雖低於吏部侍郎趙挺之,但朝裏有人好做官,鵬飛指日可待。趙挺之操縱這段婚姻,顯然是政治韜晦之法、權宜之計,是處於劣勢時借子女聯姻向元祐政敵暗送秋波。聯係李坧進謇光有彝格非失勢後趙挺之對親家和兒媳不近人情的殘酷態度,更可以證明趙挺之權變、巧偽、冷酷無情、實用主義。譯逋者豸有彝襲“卻把青梅嗅”李格非何以肯將李清照嫁到政敵家?無確切史料,我們姑妄言之:如果說趙挺之求婚是運籌帷幄,可以說李格非允婚多半是感情用事。在趙挺之、趙明誠父子廣造“詞女之夫”輿論同時,趙明誠最現實的選擇是得讓心目中的嶽父大人欣賞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