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下雨天,留客日”,十月十一日的津門下起了雨,不大,卻足以令天氣更冷。但韓傾城卻沒有再逗留,帶著風翦翦與他的部分北安軍隊離開了津門。
而這之前,雲湛則帶著雲織、淩霄與南陽的人馬回去複命。不管未來誰的命運如何,不管時過境遷。風雨了兩個月的津門,終有了平靜,也開始了屬於北安的生活。
路途遙遙,浩浩蕩蕩的軍隊一路向北。風翦翦坐在馬車內,由於天氣陰冷,車內鋪了厚厚的毛皮,柔軟而舒適。桌上也點燃了暖爐,四周用了厚厚的棉布簾,為她做足了保暖的措施。
可是她卻隻手掀起窗簾,怔怔地望著外麵出神。手被凍得僵了,紫了,仍不將手放下來,身子也不動。
“翦兒,會冷的。”韓傾城實在看不下去她的自虐,將她的手拿下來,並攏攏她的披風。
她不語,不反抗,乖乖地任他擺布著。麵無表情地,令韓傾城看了更心痛。
綠水當然也看在眼裏,姐姐這個樣子很久了,自雲湛宣布婚事開始。雖然她個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局,但顯然的,他們不該用這種方式。
“皇子妃,喝茶吧。”柳兒細心地倒了杯熱茶,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中讓她取暖。
風翦翦接過輕啜了一口,仍沒有開口的打算。綠水與韓傾城對望一眼,均無奈。韓傾城跳出馬車,讓人牽了他的馬來狂奔而去。
他知道她的無言是抗議,對,她該抗議的。可是他寧願她對他吼,對他罵,打也可以,但就是不要有這種反應。好像心都死了似的,離自己越來越遠。
“姐姐,你這又是何苦呢?”綠水歎。
韓傾城對她的情意綠水看得很清楚,所以他的做法綠水可以理解,但做為當事人的風翦翦卻無法接受。
“皇子妃。”柳兒也喊她。
能得到皇子的青睞,多麼值得榮幸的事?不提身份,單就那樣一個男子,單就那樣的一份情誼,是多少女子求取一生都求不來的呢。
風翦翦看了一眼綠水,她滿臉歎息,再看一眼柳兒,她為韓傾城著急。自己錯了嗎?她隻是不能接受這一切罷了。
不能接受她風翦翦已成為眾人利用的對象,不管對南陽的國事、私事,都在利用她、算計她。更不能接受的是連韓傾城,這個她付出真心愛戀的男人,也用盡了心機的算計她,隻顧自己的意願。
如今,每個人都得償所願。而她風翦翦到底是什麼?在被他們利用之後,每個人都達到目的之後,還要她做什麼?擺出一副很高興、很榮幸的樣子來?
她是人啊,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傀儡,他們為何不曾顧及她的感受?
澤陽官砥的院落回廊,紅紅的燈籠映照著,他側坐在那兒出神,就像兩個月前一樣。但那時天暖,此時卻已非常的冷了,韓傾城發現她真的很喜歡自虐。
隨著他的腳步移近,風翦翦抬起頭看到是他,又緩緩地移開了視線,調向空無生機的庭院。
韓傾城也坐下來,望著她,也不說話。久久的,兩人仿佛想變為兩座化石一般。
“在北安的平川府,有一座望夫石。傳說那是為北安先祖皇帝的慧德皇後鑄造的。”不知為什麼,韓傾城想起了那個傳說。“安慶皇帝是我們北安的第五個皇帝,曾為北安帶來最強盛的時期。他的皇後也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子。安慶皇帝初登位時,北安時局不穩,外憂內患。是這位皇後用她的智慧與安慶皇共同度過了許多難關。然而天下初定,皇後的父親卻在這時卻犯下了在死罪,牽連甚廣。為了鞏固安慶皇帝的江山,皇後親自將她的父親送上了斷頭台。然後皇後及她的家人都被送往了平川府,被囚禁在府內……之後安慶皇曾多次派人來接她回宮,都被這位皇後拒絕。這一關就三十年過去了,安慶皇駕崩。這位皇後也在第二天猝死。人們為了紀念這位皇後,就在平川府關皇後的地方,依那皇後的樣貌打造了一座石像。庭院深深的回廊處,一個女子獨坐,望月相思。幾百年來香火不斷。”他緩緩地講著這個故事,卻最終沒有講出他想說的話。
她則仍是一動不動。
“翦兒啊,我們不要留下那種遺憾好嗎?”他不想她那樣偉大,他也不夠有胸襟。隻要他們能在一起就好了,不需要受人傳誦。
風翦翦終於側過頭來,看著他,望進他充滿情感的眸子裏。然後又低下頭去,無語。
韓傾城將她冰冷的身子擁進懷裏。“知道嗎?認識你之前,我從不曾想過,有一天我會這般的難過,為一個女子。”他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了。
風翦翦將頭偎進他的懷裏,靜靜的,卻無淚。
“知道嗎?當我從澤陽的河岸上醒來,當我發現手臂被一個粉色女子抱著。翦兒,那時我隻是驚異柔弱的你竟然救了我。之後,我才發現你真的很特別,與我接觸的任何女子都不同,令我欣賞。於是我告訴自己,我隻是一時新奇。然後安政帶著人來了,我見到你的驚慌失措,我理所當然的為你解圍,看著你緊緊依附著我的樣子,我真的很滿足、很滿足。但我不甘心承認自己這麼快就陷下去了,於是我騙自己,這是我對這個救命女子的承諾,保護她是應該的。”說完他喘了口氣,接著又道:“回到安陽行宮後,你卻變了。對我回避、對我閃躲。我當時很氣惱,很憤怒。我想要不理你,不在意你,我努力了很久,卻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愛上你了。於是我執著地追求,試著為你打開心結。最讓我難過和掙紮的是扇書你知道嗎?我懷疑你,北安的人都懷疑你,我在層層疊疊的迷團裏找證據。可是沒有,我幾乎要崩潰了,你卻還在為扇書求情。在我傷透了心卻仍不忍見你傷心時,我就明白了,我不能失去你,不能了。”緊緊地抱著她,抱得很緊,怕會失去她一樣。
“於是我在想,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你帶離南陽,你隻身北安,隻能依附我,而我絕不會失去你。我承認,我卑鄙,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我也知道,對你的傷害絕不是以愛之名就會被原諒的。可是翦兒,我愛你。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呢?”
風翦翦沒有說話,可是她聽進了耳裏,聽出了他的心聲和無奈。這是第一次,他在她麵前這麼坦露自己,這麼沒有顧及的向自己坦白。他為她已付出了許多,反觀自己卻是自私的,隻顧及自己的感受。
他為他們的愛情打算著未來。是的,單以愛情而言,這已是很好的結局了。他為她爭得了公主的頭銜,讓她以皇子妃的身份去北安。這一切表麵看來都很美好。可是他沒有想過嗎?這樣去了北安,他們之間就不再是隻有愛情……
過了澤陽,行過幾個不知名的州縣,就到了平川府。真正的,純北安風情的地方。
韓傾城選擇在平川府的行宮落腳,待一切安頓妥當,他便去忙於政務了。而風翦翦則去看了望夫石。真的是“庭院深深的回廊處,一個女子獨坐,望月相思。”
俯下身與那石像對望,望了許久,隻能在心裏猜想這也是一位很剛烈的、美好的女子吧。石像旁有一碑,刻著“慧德皇後”的字樣。正望得出神,一位老者向她走來,身邊的綠水與柳兒不禁緊張,連帶著兩名侍衛也暗自戒備起來。
“嗬嗬,老夫隻是看這位夫人不像北安人氏,想為夫人講講這望夫石的故事罷了。”老者見侍衛擋著他的去路,出口解釋。
風翦翦聞言走向他。“老伯,可否告知,這天下平定,安慶皇屢次接皇後入宮,皇後為何拒絕?”這是她昨天聽得故事的疑問,卻沒有開口問韓傾城。
“當時北安邊境有一民族——維亞,慧德皇後的母親便是出於此族。此族雖不稱國,卻也不屬北安,雖然北安一統之心已蠢蠢欲動。當年安慶皇帝與皇後成親時曾允諾過,他有生之年絕不侵犯維亞族。可是皇後被禁後,安慶皇為求早日迎回皇後,便無奈統一了維亞。慧德皇後知曉後拒絕回宮。所謂“望夫石”取自慧德皇後的一句話。她等的、盼的是那個承諾她的夫君,而不是失信的安慶皇。“老者答。
綠水與柳兒對望,她們對於這個沒頭沒尾的故事感到費解。可是風翦翦卻明白了。“我們不要留下那種遺憾。”他是想給自己承諾的,可是他又怕自己會身不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