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枕槐安 一(1 / 2)

每當夜幕來臨,要說上海灘最熱鬧的地,當屬百樂門。傅春圖很少踏足這種場合,一來是銷金窟花費不菲,他的薪水得攢起來買房子,當然不能揮霍在這裏,二來笙歌豔舞的地烏煙瘴氣的很,著實不喜歡。

黃包車夫滬生拉著他往百樂門去,邊跑邊熟絡的開玩笑:傅探長,攢夠買房子的鈔票啦?

傅春圖撇撇嘴:借你吉言吧。對了,你姑娘情況怎麼樣?

滬生憨厚的笑:還得多謝傅探長總照顧生意,巡捕房的兄弟們若是要用車,也提前一晚跟我預定,相信沒多久,阿寧就攢夠手術費了。——到了。

傅春圖下車:得攢到猴年馬月啊。我想辦法,幫你去慈善基金會走動走動。

滬生感激:真的!傅探長,您就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呐。

傅春圖擺擺手,進去了百樂門。他一眼就找到爛醉如泥、仍喝個不停的高遠瞻,此刻正趴在吧台的位置,淚流滿麵。

傅春圖:夠了吧?

高遠瞻醉醺醺的,朦朧的眼神滿是紅血絲:美涵——

傅春圖無奈,抬手召喚酒保:結賬。

酒保對傅春圖眉開眼笑:勞您,五塊大洋。

傅春圖咬牙切齒,心痛的付賬,沒好氣的拉起高遠瞻離開,塞到滬生的黃包車裏:把他送去我家,交給我表妹。

滬生應了一聲:那我等下再來接您?

傅春圖:不用了。

滬生老實拉著高遠瞻離開。傅春圖反方向去了白事店,剛進門,老板就認出了他,提著準備好的東西拿給傅春圖:傅探長,就等您來了。

傅春圖:下班後回家換了身衣服,途中有點事耽擱了,不好意思啊,讓你等著急了。

老板心裏頭十分熨帖:您說的哪裏話,自從您當了探長,對我們多好,心裏都記著呢,等一等算什麼。

傅春圖離開白事店,正巧月亮從烏雲後漏了出來,月如鉤,黃的使人倍感淒涼。

“今天是你們頭七,相識一場,來世托生個富貴人家,無病無災到公卿吧!”

傅春圖蹲在地上,一張一張的燒完、念叨完,恍恍惚惚間,白夢筱似在眼前,朝他感激的點了點頭。隨後消失不見了。傅春圖揉了揉眼睛,明明空無一人!他笑道:

行吧,當你來過了,走好!

沈黎黎摸出鋼蹦,交到滬生的手裏:滬生大哥,我聽我表哥說,你有個女兒叫阿寧?

滬生提起女兒言語間全是欣慰、又氤氳著愁苦:阿寧四歲啦,可聽話了,每次抱著我喊爸爸的時候,我的心都得化了,可惜命不好,托生在我家中。

沈黎黎:聽表哥說了,先天性心髒病可麻煩,得動手術。

滬生歎息:是,來年吧,手術費就該攢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拖了。今個傅探長還說,他會幫忙想想辦法去慈善基金會走動走動,也許更快呢?

沈黎黎大眼睛眨巴眨巴:慈善基金會難道也要走動才能幫忙嗎!

滬生一言難盡。搖了搖頭:不早了,我先走了,沈姑娘,謝謝您的關心。

沈黎黎歎了一口氣,回到屋子裏,看見倒在沙發上不醒的高遠瞻,百感交集,愁緒似乎影響了他,高遠瞻睡的並不安穩、淚水、汗水、混合著,時不時的難受扭動著身子。

傅春圖走進家門,沈黎黎氣呼呼的叉腰:表哥你真會給我找事。

傅春圖:唉。人呢?

沈黎黎一屁股坐下:鬧騰了好一陣終於睡了,表哥,他這樣下去可不是個事兒啊。天天靠你接回來,早上醒了人就不見了。在百樂門喝一天?

傅春圖是七天前撿回來高遠瞻的。她們死後,高遠瞻在刑場外哭了一場,然後就消失了。傅春圖去了郊外的亂葬崗,看見三座墳墓,和準備自殺殉情的高遠瞻。

“你死了,甘心嗎?”

“你得好好活下去,活著,才能為她申冤、為她報仇。”

“現在你沒本事,苟著吧。老高,風水輪流轉。”

高遠瞻苦笑。他反問:我鬥得過那些人麼?

傅春圖想了想,認真回答:熬著唄。他們肯定比你先死,熬死他們,你也算勝利。

就這麼,傅春圖撿回來高遠瞻了。巡捕房的工作肯定丟了,高遠瞻開始了他醉生夢死的每一天。或許,醉了,才能恍恍惚惚的看見他的心上人,反而醒著,是一種痛苦。

傅春圖:我給了他一個期限去發泄、去緩解、去頹廢、今天是她們的頭七,到了明天,他必須認清現實,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