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時,我回到家。一邊給父親看購買的藥,一邊作自我批評。說早在3月份住院時,就已經查出您患食道腫瘤,擔心您思想壓力大,就沒有講。以前服用的藥物,都是治療腫瘤的,是我改寫了說明。現在這種藥將主治直接標在內外包裝袋上,就隻能告訴您真實病情了。我講著,心裏忐忑不安,不是擔心父親責備我們這麼長時間隱瞞病情,而是怕他老人家一時想不開,心髒病發作。沒想到,父親聽了我的話,十分平靜地說,他早就知道自己得的一定不是什麼小病,否則體重不會這樣快下降,也不會吃飯老是出現噎的症狀。兒女們不講,他也不好追問。既然剛買來的藥是有名的特效藥,那就試一試。一切聽從安拉的定奪!
父親這樣通情達理,這樣善解兒女們的心意,我們更要盡力想辦法,讓他在最少痛苦的情況下渡過生命的最後時光。在給父親服用這些藥的同時,我在互聯網上仔細查詢,找到了許多專門治療食道癌的藥物。在感到黃醫生的藥效不明顯,而且父親服用後有些反胃時,就挑選了濟南食道癌研究所配製的“秦氏神奇利膈藥”,郵購來後,調製成蜜丸給父親吃。感讚安拉的恩典!不知是藥物的作用,還是父親有特殊的抵抗力,反正直到歸真前幾天,父親始終沒有太大的痛苦。而我聽說不少食道癌患者,盡管每天注射杜冷丁,劇烈的疼痛仍然折磨得坐臥不安,不住呻吟。
10月的一周,例行稱量時父親的體重竟然增加了,我們全家為此高興了一陣。可沒過幾天,我給父親洗腳時發現,他的雙腳和小腿都在浮腫。我領父親到附近醫院化驗小便和血液,各項蛋白值都偏低。我將整個病情告訴一位主治醫生,他不假思索地說,這是重症病人的營養不良性浮腫,必須補充營養。但消化道病人無法正常吸收,就隻能在適當利尿的同時注射蛋白質。
按照醫生的叮囑,我們買來魚和其它易消化的食物,給父親食用,又連續幾個星期請護士到加給父親注射人血白蛋白。浮腫有些消退,但父親卻明顯地疲憊起來。五番拜功之外,很少再還補;看書看電視的時間也少了,我從公司回來,經常發現父親在床上平躺著,問他哪兒不舒服,說有點乏,一會兒就好。他沒有力量再下樓散心,當然也不去清真寺禮主麻了。記得最後一次去大寺,天落了點小雨,他走路時大概盡可能節約體力,遇到積水處也不躲閃,任憑鞋子穿過水中;禮拜中,變換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生怕跌倒。此時,我才完全感受到,父親真正是病了,往昔走如風、站如鬆的那種風采再也不會出現了!
就這樣堅持到齋月,父親有了回老家的打算。他說他有些想我的二伯,想莊子裏的那些老人。如果身體好一些,會再來新疆。我無法阻擋,也不敢阻擋。因為父親萬一在這裏咽氣,就難以實現他睡到父母弟兄身邊的願望。父親打電話,讓我大哥來烏魯木齊結他,我擔心途中出問題,便同大哥一起,於齋月第23天(11月6日)乘民航飛機送父親回家。
半個多月沒有下樓,父親上下汽車有些搖搖晃晃。但到了機場大廳,為了防止機場方麵不讓他登機,父親忽然變得硬朗起來。鬆開我們的手,自己拄著拐棍,大步通過安檢走廊。可當離開安檢後,又不自覺地停了下來——父親實在是太累了。我想背負他走,他不肯。從安檢到登機口不到200米的距離,他歇息了四五次才走到。掙紮著走進機艙,父親大口喘息著,兩三個小時的航程,我真為他擔心。飛機上有不少空位,我讓母親和大哥去其它地方就座,騰出3個人的位置,讓父親橫臥在座位上,我在一旁照顧。感讚安拉!父親終於平安抵達蘭州。
機場裏,弟妹們都來迎接。為了盡量不使父親顛簸,大弟將臥車開得很慢。100多公裏路程,走了3個多小時。大弟將父親背上臨夏二妹家的樓房中後,我長長出了一口氣,心裏想:終於沒有讓父親在異鄉瞑目。
六
人回到烏魯木齊,我的心卻留在了老家。天天同弟妹通話,關注著父親的病情。
盡管3個妹妹都跑到臨夏精心伺候,但父親看來一日不如一日。浮腫一天比一天消退,人也一天比一天羸弱。開始還能由弟妹們攙扶著下床,不到兩周便不能自己下地了。禮拜隻能跪著做,而且隻能堅持做完主命拜。吃飯要二妹端著碗,飯量也減得厲害,無論再香的飯菜、水果,他隻是嚐那麼一兩口。大小便需要弟妹們鬆開褲帶,放好便盆,便後常常氣喘籲籲,必須上床歇息。更嚴重的,是即便喂下去的都是流食,他也動不動就噎得難受。從濟南郵購來的特效藥,似乎對噎的症狀也開始失去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