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期間,艾西曼也鬧紅衛兵。那年月的年輕娃娃,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那樣凶狠,成天押著巴依、毛拉遊街批鬥,還想著法子折磨那些人。聽人說,他們拔光了老毛拉的胡子還不過癮,又把手指插進了毛拉的眼窩。有個舊社會幹過收糧收稅差事的老人,被作為重點對象吊起來打,開始一直哀求,打著打著不吭聲了,放下來一看,已經沒氣了。
那個時候的怪事情太多。每天到地裏幹活前,要集體向毛主席畫像請示。活幹累了,不讓人休息,要跳忠字舞。晚上收工,又要到畫像前彙報,彙報不認真,你就回不了家。都知道穆民不吃豬肉,可上頭下命令讓養豬,大隊養了30多頭,三四個養豬的人都是積極分子,給的工分很高。村子裏的人們傳說,一有個喂豬的積極分子後來咽氣的時候,嗓子裏發出豬的那種聲音。老人說,他當時不在現場,也不知這些傳言是真是假。
三
改革開放後,阿合塔姆村的年輕人開始往外跑,他們不願意像父輩那樣,死守在這裏窮一輩子。有的到喀什,有的到烏魯木齊,還有的去了口裏。
阿布都開立木江是阿吉·薩伍提的第二個兒子,從小喜歡幫母親做飯,扯出的拉條子又長又勻,在村子裏小有名氣。1986年開春後的一天,一位在沙灣開麵館的鄉親帶話來,請阿布都開立木江去那裏拉麵。看著夥伴們一個個遠走高飛,老二早就不安穩了,有人請他,當然不願放過機會。為父的拗不過,隻得從家裏僅有的3隻羊中,以35塊錢賣掉一隻,交給兒子當盤纏。
一年後,阿吉·薩伍提實在太想念兒子,就跟親戚借了三四十多塊錢,搭上一個回族小夥子拉棉花的大解放,往沙灣趕。白天坐車,晚上住旅店,經庫車,過庫爾勒,5天後到了托克遜,可這時身上的盤纏也光了。正在走投無路,胡達的恩典來了:在托克遜販牛羊皮的幾個南疆巴郎子知道他的處境後,發動皮毛市場上的南疆人幫忙,你10元他5元,竟然湊了100多塊錢給他。帶著這些錢,他坐班車到烏魯木齊,再坐到沙灣的班車,終於站在了晝思夜想的兒子麵前。
阿布都開立木江在飯館當麵匠,每月兩百來塊錢,錢不多,可家裏需要這些錢,因此不能在這裏幹。阿吉·薩伍提離不開兒子,就想在這裏陪兒子。他到汽車站附近轉了轉,發現蹬三輪拉貨多少能掙點錢,就舉意幹這個行當。
這是他已經52歲,別說三輪,連自行車都沒有騎過。兒子幹活的飯館剛好每天都有三輪來送麵送菜,他就主動幫人家卸貨,跟人家學蹬車。一個主麻後,他騎著三輪可以穩穩當當走了。於是,他跟兒子要了50塊錢,加上手裏還剩下的七八十塊,買了一輛三輪車,開始了長達18年的三輪車夫生涯。
每天清晨,他吃點清茶沾饢,就蹬三輪車去汽車站。中午沒有貨時,回家吃點東西,如果有貨,就硬挺著,晚上回家午飯晚飯合在一起吃。一年四季,寒冬炎暑,邦達出門,沙姆前收回家,從不停歇。齋月裏封著齋,他照樣全天在外麵跑。剛開始蹬車的那年冬天,沒有錢買棉鞋皮手套,清早拉貨時手腳先是凍得痛,接著被凍麻不聽使喚,可他不能停,停了生活就沒有辦法。
他蹬三輪,碰上什麼貨就拉什麼貨,但主要是轉送長途汽車運來的蔬菜和水果,有時也給上下車的客人拉行李。常年給人拉東西,遇到過各種各樣的貨主,脾氣好脾氣壞,錢多錢少,他都盡快平平安安地給人家把貨運到。有時,你按商量好的價錢把貨拉到了地方,貨主卻又跟你打磨價錢,遇到這樣的人,他就笑著不言語,無論對方給多少,他都願意。當然,也遇到過不少好人,給運費時總會多給你幾塊。他永遠忘不了一位維吾爾巴郎子,隻拉一站遠的路,說好3塊錢,可一下子給了10塊,他要找錢,那個巴郎子竟然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