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故事 葉瘋子和賣葫蘆絲的…(2 / 3)

葉瘋子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過如此清晰的圖像了。自從10年前查出糖尿病以來,他眼裏的世界就罩上一層越來越沉重的白紗,所有的東西都灰蒙蒙一片。

但此刻,他分明看到,而且看得很清晰。所有的景物,都像剛洗出來的照片一樣清花亮色,而不像平日他所看到的像浸過水的老照片。他甚至聞得見岸邊石頭上的苔蘚和石縫裏花和草夾雜著的一絲絲香氣。

接下來,他看到了幾十年來一直努力想看清而始終無法看清的畫麵:一個美麗的少女頭頂著自己的衣裙,緩緩地從水中走出來,當她臨近岸邊時,一點點地將衣裙放下來,把江水退去露出的身體一點點掩蓋起來。而就是緩慢交接的那一瞬間,火石電光般漏出濕漉漉泛著水光的肌膚……

這是葉瘋子記憶中最美好的畫麵。他這輩子見過的女人身體可謂多矣,除開黃色錄像不算,光是花茶鋪裏的女人,也應該不少於一百個,有老有小、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白有黑。其中也不乏讓他看了之後惦記三五天的,但像花水河邊那驚豔的一幕,卻是令他惦記一生的。他覺得自己後半生的不快樂,以及被眾人認為瘋的種種舉動,莫不與此相關。

事後多年,葉瘋子覺得自己這輩子僅有的不多的活得像個人的,便是那一段日子。他不知道一向在同伴們眼中窩囊和受冷落的他,竟會莫名的被那個可愛的女子看上。為了弄清這個答案,他不隻問過一次,對方隻是笑笑,或含羞地遞過來一隻剝開的香蕉,或輕輕撫撫他的頭發,或用舌頭輕輕舔舔他的眼皮,就是不言語。

那段日子,他們在花水河的月光裏遊泳,在芭蕉樹林裏追逐,在高高的樹屋裏相擁親吻,在看得見月亮和熒火蟲的小石橋上瘋狂zuo愛。在那段時間,他倆從生疏到熟絡,從笨拙到靈巧,彼此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讓對方的身體和心靈得到歡娛。

這一切幾乎是超越常識的。葉瘋子不隻向一個人講過這段經曆,但人們都說是他想女人想久了憋出來的瘋話,因為他所講的那個時代,大夥白天忙勞動晚上忙政治學習,每天被各式各樣的運動運動得連做夢的力氣都沒有。他所說的那些事,甭說做,就是想想,都可能成為下次運動的主力隊員,被眾人的拳頭和語言打得遍體鱗傷。

在葫蘆絲的演奏中,葉瘋子又一次向一個陌生人講起了這段已被他千萬次講起過的瘋話。在他的記憶裏,他和那個美麗鄉下女子的每一段交往情節,都襯著這樣一段若有若無若隱若現的音樂,像個美麗而調皮的小孩子,總是不遠不近地逗著你,讓你甩不開,又靠不近。

在音樂中,葉瘋子又一次講完了他的愛情故事,也又一次落下兩行渾濁的淚。他說:都說這故事是我編出來的瘋話,你信嗎?

不信,我覺得是真事,和我的……一樣。

你也……

我和我的妻子也是這樣的,我們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至少幾年前是這樣的……

那後來呢?

後來,村子裏的人們都進城打工掙了錢回家蓋樓房,買了電視機摩托車。我說,咱們家也應該有這些。妻說,沒這些我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快樂。她說的不是沒道理,我們倆在家,種幾畝地,養一個小孩,雖然生活不富裕,倒還是安定平和。我喜歡那樣的日子,每天,一起下田幹活,一起回家做飯,在小竹樓上喝杯米酒,或到花水河裏遊泳。我喜歡看著她慢慢走入水中,輕輕撩起裙子,一點點地舉過頭頂。在水和衣服交接的間隙中透出那一段美得讓人牙癢的肌膚。無論在夕陽還是月光下,都那麼攝人心魄。這時,我就會吹起葫蘆絲,讓她在音樂中緩緩地遊動,像幸福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