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車輪轆轆而響,秋風從馬車外嘯然吹過,將兩側小窗的簾子吹蕩開來,中午時出了一會兒太陽,涼涼的晃在人臉上,很快就隱進雲層中去了,遙遠的天邊也漸漸的染上一絲昏暗的絳紅色。萬俟訣抬起頭朝掀開的車簾外看去,馬車外有聲音忽高忽低的傳來,偶爾夾著一兩聲促狹的笑聲。
聽了一會兒,萬俟訣突然抓起馬車內的茶壺從窗口那扔出去,不知道砸中了誰,一聲**聲和隨之而來的咒罵聲從手腕間鐵鏈搖動時發出來的聲音裏傳來,馬車的簾子被人掀開,一個眼角朝兩邊走,嘴角略往下拉的腦袋探進來,對方捂著腦袋嘴裏罵罵咧咧的道,“你這個賤奴找死啊!”
萬俟訣厭惡的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開視線不作聲響。那人見狀就要拿起手中的長槍朝萬俟訣刺過來,馬車在這個時候突然停了下來,那個小兵因為重心不穩,身體趴伏在馬車上,從馬車上狼狽的爬起來,他回頭去朝駕車的車夫不滿道,“搞什麼,怎麼突然停下來……”說到一半,聲音就低了下去,然後換了個恭敬的口氣,“參見墨將軍。”
“怎麼回事?”墨錐坐在馬上看著眼前的人,他騎著馬走在前麵溫淵衡的馬車一側,看到這邊不對勁,就掉轉馬頭走過來。
“回將軍,是這個刁奴撒潑扔東西砸人。”
墨錐隨之用手中的戰天戟挑開馬車前的車簾,看著裏麵的萬俟訣,萬俟訣也看著他,眼睛裏是明顯而又濃烈的仇恨,是眼前這個人在他麵前將他的大哥從馬上斬落下來,身體被斜切成兩截的萬俟奕到死眼睛都睜著,怒然而睜的雙眼帶著死前的憤怒撞進萬俟訣的視線內,而又是這個人的主子,那個穿著銀色盔甲,麵容冷峻的男人逼著自己年邁的父親投降,將自己送入大炎為質。
萬俟訣眼中的仇恨將他的雙眼染得更黑更亮,他一言不發的看著眼前的墨錐,墨錐看了片刻就放下了簾子,然後對那個小兵說,“好好看著,跟上前麵的隊伍。”然後就駕著身下的墨駒重新走到隊伍前麵。
隊伍最前麵的馬車裏,溫淵衡靠坐在墊子上,手中捏著一個酒杯,酒杯裏有半盞餘下的酒,酒液是透明的紅色,愈加暗沉的光線裏,那酒液看起來也愈誘人,那酒名叫紅玉,是鈷羯皇室禦用,酒窩裏儲藏的隻有十壇,此次全都給了大炎的軍隊帶回朝中,而之後更是每年都要進貢。
天快完全黑下來時,墨錐下令全軍在一條清幽的河邊就地紮營,河水很清澈,可以看見在河裏遊走的肥魚,有士兵挽起褲腿下到河裏,用手中戰場上刺向敵軍胸膛的槍戟刺向水裏的魚,另有一些士兵則去不遠處的樹木裏撿些木柴來升火,紮營的紮營,升火的升火,殺魚的殺魚,架鍋的架鍋,不一會兒河岸邊的草地上就飄浮著一股濃鬱的魚湯香味。
溫淵衡從賬中走出來,過往的士兵經過的時候都停下來垂首行過禮了才又走開,目光隨意的看著眼前,墨錐和符遼還有其他幾個將軍圍坐在一處火堆邊,有說有笑的喝著碗裏的湯,不時從嘴裏吐出魚的骨頭,轉過目光,靠坐在一棵粗大樹幹前的萬俟訣進入他的視線,萬俟訣完全是在軍營的最邊緣,背後靠著一整座樹林,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手上和腳上粗硬的鐵鏈在月光下發出冷硬的光。
從一個士兵的手裏接過一碗魚湯,溫淵衡轉身朝萬俟訣走過去,站到萬俟訣身前,他微微俯下身將手裏的魚湯遞給萬俟訣,說道,“不要坐在這裏,這個樹林裏或許有野獸,坐到火堆那邊去。”
萬俟訣應聲抬起頭看著溫淵衡,嘴角略略上勾出一個嘲弄的笑容,從鼻腔裏哼出一聲冷笑道,“哼,你以為我會怕嗎?”是的,他不怕任何野獸,或者說他期待著此時有成千上萬的野獸出現,那他就能控製那些野獸將這些侵犯鈷羯的人全都撕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萬俟訣嘴角的笑容在月光之下變得詭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