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其材識本嵬瑣,故不能雲救,每變愈下。今之為二氏左右袒者,不足深辯。但令從《毛詩》、《楚辭》、《樂苑》、《文選》、三唐正變探氵斥已熟,然後陳宋、元、明人之詩而上下之,則琅琊、竟陵之病,當如見垣一方,墨守輸攻,舉可廢耳。
詩用連二字有可顛倒互換者,有不可顛倒互換者。如“?獺笨勺鼇把虁”,“山河”可作“河山”之類,此可以互換者也。“?肌奔床豢勺鼇跋紑”,“山川”即不可作“川山”,此不可互換者。總以昔人運過於上口者為順耳。
嚐見詩流用“丘壑”為“壑丘”,又有稱“海湖”者,真可笑也。司馬相如賦鸞鳳飛而北南“曹植樂府”上下乃窮極地天地天泰“《本易》卦。又《禮記》”吾得坤乾焉“坤乾”是商《歸藏易》。《王風》“羊牛下來”,《齊風》“顛倒裳衣”,如此類須有所本可以倒互。然終近古調,入近體似未宜,斯在作者酌其當耳。
步韻非古也,斷勿可為。七律一題勿作數首,若杜《秋興》,似無題耳,《諸將》亦敘數事,非複一題。律中重一二字,自不礙法。若長律重押韻,古間有之,似不可為法。擬古樂府一事,翻似為戲,無庸多作。
詩有駢字,如“崔嵬”、“嵯峨”之類。詩有複字,如“悠悠”、“瀟瀟”、“茫茫”之類。近體斷無單押之法,或審有出處,可間押入古詩耳,然亦須慎之。
昔人雲:“一緒連文,則珠聯璧合。”文唯一緒,則珠璧斯可聯合。又雲:“講之如獨繭之絲。”蓋作者有情,故措詞必有義,倘詞義閃爍無端緒,則中情必詭,不足錄也。《離騷》斷亂,人故不易學,然講之亦仍自義相連貫。豈如今人,但取鋪詞,不顧乖義,首句張甲,次句李乙,且無當於庸音,何《離騷》之足擬!
文之難者,以本質之華,盡法之變耳。若華而離質,變而亡法,不足雲也。
譬如木焉,發華英澤,吐自根株,故稱嘉樹;若華而離根者,斯如聚落英、飾剪彩耳。盡法之變,如曲有音有拍,必音拍具正,然後出其曼嫋頓挫,或揚為新變聲耳。未有字不審音,腔不中拍,便事遊移高下,妄取娛耳,以為工歌,知音者必不能賞。此亦可以徵德,豈徒論文!
詩本無定法,亦不可以講法。學者但取盛唐以上、《三百》以下之作,隨拈當吾意者,以題參詩,以詩按題,觀其起結,審其頓折,下字琢句,調聲設色,曲加尋扌,極盡吟諷,自應有得力處。然後旁推觸類,一以貫之,仰觀古昔,高下在心矣。詎複虛╂之氣,捃摭之華,能恫喝者耶!
命意見巧,文章之賤工也。而世多聽熒,索解政少。
法老則氣靜,學邃則華僉,才高則辭簡,意深則韻遠。
言者心聲,而詩又言之至精者也。以此徵心,善者不能自匿矣。是故詞誇者其心驕,采溢者其心浮,法佚者其心佻,勢騰者其心馳,往而不返者心蕩,更端數者其心詭,不待勢足而輒盡者其心偷,故曼衍者其心荒,像亻疑失類者其心狂,強綴者其心溺,強盈者其心餒,按義錯指求其故而不克自理者其心亡。
詩有十似:激戾似遒,淩兢似壯,鋪綴似麗,佻巧似雋,底忄帶似穩,枯瘠似蒼,方鈍似老,拙稚似古,艱棘似奇,斷碎似變。
初作詩,須從實地起步,當試先作近調小詩,起結旋轉,務期中律。或絕或律,臨摹古人,字句篇法,宜令俱熟悉之。後漸拓至大篇,窮極變體,氣自實,步驟自穩。若未彈求,快騁捷足,氣未充則必恁虛以張其氣,法未穩則必宕往以矜其勢。心為手習,中氣必喬,返轡既苦途紆,而積久亦複難變,踉蹌而行,終歸失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