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門前人流如織,大夥兒排著隊輪流等待進入長安城內。
忽地遠處一架馬車緩緩駛來,駕車的是兩個長得頗為俊秀的青年人,車後綴著幾位騎著駿馬的騎士,各個腰佩寶劍。到了門前他們也不下地,隻是其中一人從懷裏掏出塊牌子呈於那守門吏看。
守門吏定睛一瞧,麵色微變,雙手抱拳垂頭退後,恭敬讓開主道。
周圍排著隊的百姓紛紛好奇觀望,人聲嘈雜。
“這定是哪個權貴回城了,守門吏連車都不搜,人都不見就讓他進去,想來是個大官。”
“你沒瞧見駕車那兩個仆從相貌陰柔、麵白無須嗎?明德門正對朱雀大街,街尾便是皇城,這車裏的說不準是哪位皇子公主呢。”
一如眾人猜測,馬車進了城門,順著朱雀街便往皇城而去。
這是長安的主道,每日人來人往,馬車也不敢行的太快,還讓騎士在前開道。可即便如此,也有意外發生。
一隻鵝黃的手鞠彈跳著落到街上,後麵跟著個蹣跚學步的垂髫小兒,雙眼專注地盯著那球,全不顧駛來的車馬。
駕車仆從一駭,急急拉起韁繩,馬兒嘶鳴著舉起前掌,眼看就要踏到小兒身上。這時從大街一側迅疾竄出一抹身影,將那小兒護在懷中,就地一滾,敏捷躲過馬蹄,平安到了大街另一側。
馬車略有顛簸,仆從與駕車騎士沒空管那小兒安危,隻是齊齊去問車內主人可好。
不多久,車簾被一隻修長的手掀開,菱形窗格後,顯出一張年輕英俊的麵孔來。
“出了何事?”
騎著大馬的侍衛拱手道:“前路突然竄出個孩童,馬車差點就撞上了,幸而叫人及時救去,這才沒有傷及性命。”
馬車主人聽得事情前因後果,當即十分愧疚:“若非我今日急著回宮,也不會險些釀成這禍事。還好那孩子無事,博飛,贈那義士與孩童一些銀兩,權當我的歉意了。”
騎士領命,這便去了。不過他很快又回來,說那孩童收了銀兩,救人的義士卻怎樣也不肯收錢。
“他說自己是名金吾衛,今日恰逢休沐未有當值,守衛長安百姓是其職責所在,心意領了,錢就不必了。”
馬車主人還未說什麼,車內始終安靜著的女子聞言忍不住道:“金吾衛中竟還有這樣的人,倒是稀奇。”
女子聲音輕柔,卻透著隱隱譏誚。她如此說話並非毫無道理,金吾衛執掌皇宮與京城警戒,何其重要的位置,近年卻因嚴相專權,天子惰政,幾乎成了嚴相的鷹犬爪牙,替他查抄政敵家宅,唯他馬首是瞻。
仍掀開車簾的男子看向車內,豎起一指抵在唇前:“慎言。”
他言語溫和,卻叫對方猛地回過神來,此地人多嘴雜,實在不是說這種話的好地方。
“殿下恕罪……”
新晉太子妃楊氏咬住紅唇,羞愧地低下了頭。
盛琸見她如此惶恐,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覆上對方手背,安撫地輕輕捏住。
“既然無事了,那便走吧。”
騎士一頷首,調轉馬頭而去。不一會兒,馬車再次起步,盛琸剛要放下車簾,便看到路邊站著一頎長身影,正靜靜望著他的方向。
對方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麵貌秀美肌膚白皙,眼眸狹長淡漠,眉間有道淡淡痕跡,是不太親和的長相。
他腰間配有一柄黑鞘長劍,劍柄上綴著枚白玉銀杏,銀白的流蘇滑過他搭在劍柄的手上,襯得那幾根蔥白的手指越發纖細修長。
這手能輕易扭斷任何人的脖子,這劍不知飲過多少人的血。隻一眼,盛琸便清楚明了這人的危險。
他抬眸與那人對視,對方目光錯也不錯,冷漠的黑眸中似是燃起了一捧幽暗的火,像要燒到他身上。
盛琸先一步收回視線,放下了簾子,將那灼人的目光隔絕在外。
楊氏見他唇邊勾著淡淡笑意,有些奇怪:“殿下是見到誰了如此高興?”
盛琸看向她,笑了笑:“沒有誰。”
太子總是這樣,看著容易親近,其實最是冷漠,戒心比城牆還厚,心思比海還深。
她雖與太子相敬如賓,感情和睦,但此生怕也難以真正觸及他的心房。楊氏黯然想著,垂下眼眸不再說話。
裕安帝遭遇刺客行刺,太子得到消息連夜趕回長安,卻在太極殿前被人攔下,不得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