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複明運動5(1 / 3)

熊維傑。遼東鐵嶺人。順治八年任。

《清史稿·二百零三·疆臣年表》“浙閩總督”欄載:

順治二年乙酉張存仁十一月壬子總督浙江福建。由浙江總督遷。

順治三年丙戌張存仁。

順治四年丁亥張存仁十二月壬申病免。陳錦總督浙閩。

順治五年戊子陳錦。

《清史列傳·七八·貳臣傳·張存仁傳》(參《鮚埼亭外編·三十·明大學士熊公行狀跋》)略雲:

張存仁,遼陽人。明寧遠副將,守大淩河。本朝天聰五年,隨總兵祖大壽等來降。順治元年,隨豫親王多鐸征河南、江南。二年六月,大軍下浙江,存仁隨至杭州,遂管浙江總督事。十一月,授浙江福建總督。三年,端重親王博洛統師進征,明魯王遁,(方)國安、(馬)士英就擒,伏誅。浙、閩漸以底定。四年,疏請解任。存仁蒞浙後,屢以疾乞休,至是得旨俞允。五年二月,因代者未至,遣將收複連城、順昌、將樂三縣。六年起授直隸山東河南總督。

張維屏《國朝詩人征略二編·三》“佟國器”條引《大清一統誌》雲:

順治二年授嘉湖道,偕張國興擒馬士英。

《牧齋外集·七·佟懷冬古意新聲序》(參同書同卷《佟懷冬擬古樂府序》及《佟懷冬詩選序》並《有學集·二·秋槐支集》庚寅夏牧齋所作《閩中徐存永陳開仲亂後過訪各有詩見贈次韻奉答四首》及《夏日宴新樂小侯於燕譽堂林若撫徐存永陳開仲諸同人並集二首》)略雲:

古意新聲之什,創於陽羨俞羨長。佟中丞懷冬見而悅之,為之嗣聲屬和。又益之以出塞、宮詞、閨情、詠懷之屬,凡六十章。閩士徐存永、陳開仲攜以入吳,予方有事采詩,深嘉其旨意,為之序而傳焉。始存永、開仲之以詩請也,秉燭命觴,相顧欣賞。昧旦而求之,餘與二子恤然若有失也。浹旬吟咀,聽然有得,始拈出風之一字,而二子遠矣。遇懷冬,輒舉似之。懷冬笑而不應。禪門有言:“莫把金針度。”此風之一字,懷冬之金針也。餘顧嘵嘵然逢人而扣其譜,不已愚乎?

同治修《福建通誌·一百四十·宦績門·佟國器傳》雲:

佟國器,奉天遼東拔貢。順治八年任左布政使。(寅恪案:葛萬裏《牧齋先生年譜》“順治八年辛卯”條雲:“自記九月避喧卻賀,扁舟詣白下懷東寓。”可供參考。)十年擢巡撫。

《清史稿·二百零七·疆臣年表·五》“巡撫”欄載:

順治十年癸巳張學聖二月甲子罷。四月丙午佟國器巡撫福建。

順治十一年甲午佟國器。

順治十二年乙未佟國器三月庚子調。宜永貴巡撫福建。

《清史列傳·四·佟養正(真)傳》(參同書同卷《恩格圖及張大猷傳》)略雲:

佟養正,遼東人。其先為滿洲,世居佟佳,以地為氏。祖達爾哈齊以貿易寓居開原,繼遷撫順,遂家焉。天命初,佟養正有從弟養性,輸誠太祖高皇帝,於是大軍征明,克撫順,佟養正遂挈家並族屬來歸,隸漢軍。六年奉命駐守朝鮮界之鎮江城。時,城守中軍陳良策潛通明將毛文龍,詐令諜者稱兵至,各堡皆呼噪,城中大驚,良策乘亂據城叛。佟養正被執,不屈死之。長子佟豐年(寅恪案:《國榷·八四》“天啟元年八月丙子‘遼東巡撫王化貞參將毛文龍之捷’”條,“豐年”作“鬆年”),並從者六十人,俱被害。詔以次子佟圖賴襲世職。佟圖賴初名佟盛年,後改今名。崇德七年,始分漢軍為八旗,佟圖賴隸鑲黃旗,授正藍旗都統。順治二年五月,軍次江南,敗明舟師於揚子江,先後攻揚州及嘉興諸府,皆下之。十三年八月引疾乞休。命加太子太保,以原官致仕。十五年卒於家,年五十有三。康熙十六年,聖祖仁皇帝以孝康皇太後推恩所生,特贈佟圖賴一等公爵,令其子佟國綱承襲,並令改隸滿洲。

同書同卷《佟養性傳》略雲:

佟養性,遼東人。先世為滿洲,居佟佳,以地為氏。因業商,遷撫順。天命初,見太祖高皇帝功德日盛,傾心輸款,為明所覺,置之獄,潛出來歸。賜尚宗室女,號曰西屋襄額駙。天聰五年正月,太宗文皇帝命督造紅衣炮。初,軍營未備火器,至是炮成,鐫曰“天佑助威大將軍”,征行則載以從。養性掌焉。時,漢軍未分旗,敕養性總理,官民俱受節製。額駙李永芳及明副將石廷柱、鮑承先等先後來降者,與佟氏族人,皆為所屬。上以漢官漸多,慮養性無以服眾誌,特諭養性曰:“凡漢人事務,付爾總理,各官分別賢否以聞。爾亦當殫厥忠忱,簡善絀惡,恤兵撫民,竭力供職,勿私庇親戚故舊,陵轢疏遠仇讎,致負朕委任之意。”又諭諸漢官曰:“爾眾官如能恪遵約束,非敬謹養性,是重國體,而欽法令也。”十一月,祖大壽以大淩河城降。上命城中所得槍炮鉛藥,悉付養性。六年正月,上幸演武場閱兵,養性率所轄漢軍試炮,擐甲列陣,上嘉其軍容整肅。養性卒於官,詔以其子普漢襲爵。普漢卒,弟六十襲。崇德七年隸漢軍正藍旗。

《清史稿·二百二十·後妃傳》略雲:

元妃佟佳氏,歸太袓最早。子二,褚英、代善。女一,下嫁何和禮。(可參孟森《明元清係通紀》《清初三大疑案考實》第二種《世祖出家事考實》。)

孝康章皇後佟佳氏,少保固山額真佟圖賴女。後初入宮,為世祖妃。(順治)十一年三月戊申聖祖生。聖袓即位,尊為皇太後。(康熙)二年二月庚戌崩,年二十四。後家佟氏,本漢軍。上(指聖祖)命改佟佳氏,入滿洲。後族抬旗自此始。子一,聖祖。

孝懿仁皇後佟佳氏,一等公佟國維女,孝康章皇後侄女也。康熙十六年為貴妃。二十年進皇貴妃。二十八年七月病篤,冊為皇後,翼日甲辰崩。(可參孟森《清初三大疑案考實》第三種《世宗入承大統考實》。)

《清朝通誌·二·氏族略·二》“滿洲八旗姓佟佳氏”條略雲:

佟佳氏散處瑪察雅爾、呼加哈哈達、佟佳等地方。佟養正鑲黃旗人,世居佟佳地方。國初率族眾來歸。其子佟圖賴係孝康章皇後之父,追封一等公。佟養性,佟養正之弟,國初來歸,太祖高皇帝以孫女降焉。

《梅村家藏稿·四八·佟母劉淑人墓誌銘》略雲:

子江南右方伯諱彭年,方從政於吳。偉業聞之,自古興王之代,必先世祿之家。在我朝,佟為貴族。

《錢牧齋尺牘·下·複佟方伯》略雲:

江南半壁,仰賴旬宣。治某樗櫟散材,菰蘆長物。通家世誼,牽附高門。懷東、彙白,一元三公,氣葉椒蘭,誼深金石。

乾隆修《江南通誌·一百零六·職官誌》“江蘇布政使”欄載:

佟彭年,正藍旗人。舉人。康熙二年任。

慕天顏,靜寧人。進士。康熙九年任。

《有學集·一六·佟氏幽憤錄序》雲:

《佟氏幽憤錄》者,故登萊僉事觀瀾佟公,當絕命時,自著《憂憤先生傳》。其子今閩撫思遠並出其對簿之揭,與檻車之詩,集錄以上史館者也。東事之殷也,江夏公(指熊廷弼)任封疆重寄,一時監司將吏,皆梔言蠟貌,不稱委任。江夏按遼時,佟公為諸生,與同舍楊生昆仁,籌邊料敵,畫灰聚米,慨然有掃犁之誌。江夏深知之,以是故號咷呼,援以助我。而公自以世受國恩,諳知遼事,盱衡抵掌,樂為之用。當是時,撫、清(指撫順、清河)雖熸,遼、沈無恙。以全盛之遼,撼新造之□。以老熊當道之威,布長蛇分應之局。鷸蚌未判,風鶴相疑,傳箭每一日數驚,□廬或一夕再徙。公將用遼民守遼土,倚遼人辦遼事,赦脅從,招攜貳,施鈞餌,廣間諜。肅慎之矢再來,龍虎之封如故。經營告成,豈不鑿鑿乎其有成算哉!天未悔禍,國有煩言。奸細之獄,羅鉗於前;叛族之誅,瓜蔓於後。公既以獄吏膊書,銜冤畢命。馴至於一誤再誤,決河燎原,遼事終不可為矣。嗚呼!批根黨局,假手奄宦,借公以螫江夏,又因江夏以剪公,此能人要路所為,合圍掩群,唯恐或失者也。殺公以錮佟氏之族,錮佟以絕東人之望。於是乎穹廬服匿之中,望窮□□;□□□□之屬,目斷刀環。翕侯、中行說之徒,相率矯尾厲角,僇力同心,以致死於華夏。堅脅從之心膽,廣內訌之羽翼,失招撫之大機,破恢複之全局,蓋自群小之殺公始。此則操刀推刃者[img alt=\"\" src=\"..\/Images\/ad0003.png\" \/]不自覺,而世之君子,亦未必知其所以然也。國家當白山作難,人主旰食,中外震驚。惟是秉國成,參廟算者,用是以快恩仇,恣剸決,岐口遝舌,張羅設械,巧於剪外人之所忌,而精於弭敵國之所短,畫廟社於一牆,委人主為孤注。河東之司命,遙寄於柄臣之門。關外之師期,克定於獄吏之手。如公之死,不死於丹書,不死於西市,而死於仿佛錯莫誕漫不可知之口語。迄於今藏血久碧,墓草再陳,山川陵穀,俯仰遷改,而卒未知坐公死者為何法?責公死者為何人?天不可問,人不可作,有鬼神構鬥其間,而公與國家,並受其害,可勝痛哉?

盛昱《八旗文經·五十》佟世思《先高曾祖三世行略》略雲:

先高祖諱周,字儒齋,世居撫順,以撫順邊烽時警,望遼陽有白雲冉冉於其上,遂家焉。自北燕時,遠祖諱萬諱壽者,俱以文字顯。累傳至明洪武間,始祖諱達禮,以邊功加秩指揮同知,世其爵。五傳而生季甫公諱檳。季甫公生心一公諱愻,是為儒齋公父。公生而穎異,讀書明性,理家資巨萬。謹恪自居,教子弟以正。事無巨細,必取法古人。公生曾祖諱養義,字直庵,念時勢多艱,身家為重。教曾祖以恪謹居躬。曾祖心父之心,凜凜恐墜,數十年如一日。已而家難起,以撫順族人諱養性者,於明萬曆間獲罪,罪應族。於是通族之人,潛者潛,逃者逃,易姓者易姓,更名者更名。先高祖耿介性成,語人曰:“族中有此,皆我伯叔之咎,正宜延頸待誅。潛逃何為,易姓名何為。”遂為有司所執。先曾祖相從於車塵馬跡中,徒步奔走,械鎖琅璫。春氣苦寒,淚凝冰合。先高祖歸命於法,始終無難色。先曾祖躄踴號泣,念先高祖以垂老之年,罹奇禍,呼天搶地,以爪入肉,血出不知。時,曾叔祖諱養歲,叔祖諱純年同以事去。煢煢異地,父子祖孫無完卵。向以家素豐饒,為捕按者魚肉奇貨之,家遂破。先是,先大父諱方年字長公,為範公諱楠婿。範公即本朝師相文肅公(文程)父也。百計周旋,匿之館室。先大父自分不欲生,每思自首,以從祖父。文肅公屢慰之曰:“非不欲爾死也,其如宗祀何?”久之,人漸悉,徙之沈香林(原注:“寺名。”)。不可。東寄西遷,心勞力竭。又懼有司下除根之令,欲使姑易姓,先大父曰:“我祖父叔弟皆因不忍易姓,而有此禍。我豈忍悖祖父叔弟之誌,易姓以偷生乎?”文肅公強之至再,而後可。先高祖入關後,分禁永平諸邑獄。旋複因邑有水災,城為水沒。若祖、若孫、若父、若子、若兄、若弟,不相顧。先高祖暨叔曾祖、叔祖,俱以水死。先是高祖莊坐大呼曰:“伏朝廷之法,而不死於法,生猶不生也。”時,先曾祖身在水中,與怒濤爭上下,流之門側,聞先高祖之言如此,隨自臆度曰:“是死終不明。”得浮木,負之出。投邑令。令曰:“爾父死,並以爾死上聞。”盍去之。先曾祖告以前故,因厲聲曰:“我何敢悖君父耶?”遂觸階死。令曰:“孝子也。”鄉人過其邑,聞其言與事,而歸告之。特於歸骨之地未詳。嗚呼!痛哉!先大父既留,尚未婚。文肅公強之完娶,先大父抵死不可。久之,乃成禮。三韓一帶盡入我清版章。族之人潛者出矣,逃者返矣,易姓更名者,連袂而歸矣。先大父相依文肅公,雖曰無家可歸,族人亦無許先大父歸者,蓋因先大父為人方嚴侃直,落落難合,兼以家業飄零,竊恐歸宗為累也。時既為我清編氓,從戎大師,冀立功疆場,且欲覓先高曾遺骨歸葬。無如彼蒼不憫,壯誌未酬,戰歿於灤州。高祖母梁,繼高祖母金楊,曾祖母李,祖母沈,患難之際,俱以病卒。

宣統修《山東通誌·四九·曆代職官表·八》“布按分司諸道”欄載:

天啟朝。佟卜年。遼陽進士。

《明史·二四一·王紀傳》(參《國榷·八五》“天啟二年七月甲辰刑部尚書王紀削籍以久稽佟卜年案也”條)略雲:

王紀,字惟理,芮城人。萬曆十七年進士。天啟二年,代黃克纘為刑部尚書。初,李維翰、熊廷弼、王化貞下吏,紀皆置之重辟,而與都禦史、大理卿上廷弼、化貞爰書,微露兩人有可矜狀,而言不測特恩非法官所敢輕議。有千總杜茂者,齎登萊巡撫陶郎先千金,行募兵。金盡,而兵未募,不敢歸,返薊州僧舍,為邏者所獲,詞連佟卜年。卜年,遼陽人,舉進士,曆知南皮、河間。遷夔州同知,未行,經略廷弼薦為登萊監軍僉事。邏者搒掠,茂言嚐客於卜年河間署中三月,與言謀叛。因挾其二仆,往通李永芳。行邊(兵部)尚書張鶴鳴以聞。鶴鳴故與廷弼有隙,欲借卜年以甚其罪。朝士皆知卜年冤,莫敢言及。鎮撫既成獄,移刑部。紀疑之,以問諸曹郎。員外郎顧大章曰:“茂既與二仆往來三千裏,乃考訊垂斃,終不知二仆姓名,其誣服何疑?卜年雖非間諜,然實佟養真族子,流三千裏可也。”紀議從之,邏者又獲奸細劉一巘,忠賢疑劉一燝昆弟,欲立誅一巘及卜年,因一巘以株連一燝。紀皆執不可。(沈)?遂劾紀護廷弼等獄,為二大罪。帝責紀陳狀,遂斥為民。以侍郎楊東明署部事,坐卜年流二千裏。獄三上三卻,給事中成明樞、張鵬雲、沈惟炳,卜年同年生也。為發憤摭他事,連劾東明。卜年獲長係瘐死,而東明遂引疾去。紀既斥,大學士葉向高、何宗彥、史繼偕論救,皆不聽。後閹黨羅織善類,紀先卒,乃免。

《清史列傳·七八·貳臣傳·甲·李永芳傳》略雲:

李永芳,遼東鐵嶺人。明萬曆四十一年,官遊擊,守撫順所。本朝天命三年,是為明萬曆四十六年。太祖興師征明,以書諭永芳。永芳奉諭知大兵至,遂乘騎出降。上命毀撫順城,編降民千戶,遷之興京。仍如明製,設大小官屬,授永芳副總兵,轄降眾。以上第七子貝勒阿巴泰女妻之。

《明史·二五九·熊廷弼傳》略雲:

熊廷弼,字飛百,江夏人。萬曆二十五年舉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天啟元年)駐山海關,經略遼東軍務。廷弼因白監軍道臣高出、胡嘉棟,督餉郎中傅國無罪,請複官任事。議用遼人。故讚畫主事劉國縉為登萊招練副使,夔州同知佟卜年為登萊監軍僉事。故臨洮推官洪敷教為職方主事,軍前讚畫,用收拾遼人心。並報允。先是,四方援遼之師,(王)化貞悉改為平遼。遼人多不悅。廷弼言遼人未叛,乞改為平東,或征東,以慰其心。自是化貞與廷弼有隙,而經撫不和之議起矣。化貞為人呆而愎,素不習兵,輕視大敵,好謾語。務為大言罔中朝,尚書(張)鶴鳴深信之,所請無不允,以故廷弼不得行其誌。廷弼請用卜年,鶴鳴上駁議。禦史蘇琰則言廷弼宜駐廣寧,不當遠駐山海。因言登萊水師無所用。廷弼怒,抗疏力詆三人。帝皆無所問。而帝於講筵,忽問卜年係叛族,何擢僉事?國縉數經論列,何起用?嘉棟立功贖罪,何在天津?廷弼知左右譖之,抗疏辨,語頗憤激。是時廷弼主守,謂遼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恃,(李)永芳不可信,廣寧多間諜,可虞。化貞一切反之,絕口不言守,謂我一渡河,河東人必內應,且騰書中朝,言仲秋之月,可高枕而聽捷音。孫傑劾(劉)一燝以用出、嘉棟、卜年為罪,而言廷弼不宜駐關內。當時中外舉知經(指熊廷弼)撫(指王化貞)不和,必誤疆事。章日上,而鶴齡篤信化貞,遂欲去廷弼。二年正月,員外郎徐大化希指劾廷弼不去必壞遼事。並下部。鶴鳴乃集廷臣大議。議撤廷弼者數人,餘多請分任責成。鶴鳴獨言化貞一去,毛文龍必不用命。遼人為兵者必潰,西部必解體。宜賜化貞尚方劍,專委以廣寧,而撤廷弼他用。議上,帝不從。

《清史列傳·七九·貳臣傳·乙·沈維炳傳》略雲:

沈維炳,湖廣孝感人。明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初任香河知縣,入為刑科給事中。(天啟)二年,遼東經略熊廷弼,巡撫王化貞,以廣寧失陷逮勘。登萊道佟卜年為廷弼所薦,有訐其謀叛者,大學士沈?、兵部尚書張鶴鳴,欲借以重廷弼罪。維炳疏言,?因言官列其私跡,借廷弼為抵彈謝過之具。廷弼承失地之罪足矣,豈必加以他辭。鶴鳴左袒化貞,角勝廷弼,致經撫兩敗,獨鶴鳴超然事外。今複欲加罪廷弼,有背公論。(寅恪案:光緒修《孝感縣誌·一四·人物誌·沈惟炳傳》略雲:“沈惟炳,字鬥仲,號炎洲。諸黨人又借經略熊廷弼,欲株連楚人,惟炳再疏切言之。”可供參證。)

寅恪案:佟國器於順治二年授浙江嘉湖道,當是從其叔佟圖賴軍破嘉興後,因得任此職。順治三年丙戌九月,其母陳氏歿於官舍,歸葬金陵,揆以墨絰從戎之古義及清初旗人喪服之製,並證以當時洪亨九丁父憂守製之事例,大約順治三年冬或四年初,即可扶柩至白門。此時懷冬正可為牧齋向南京當局解說。明南都傾覆未久之際,漢族南人苟延殘喘已是幸事,自不能為牧齋關說。其得為牧齋盡力者,應為北人,如梁慎可輩,而最有力者則是彙白一流人物。蓋滿人武將與江南士大夫,絕無關涉。唯有遼東漢軍,如懷冬者,在明為叛族,而在清則為新貴,實是向金陵當局救脫牧齋最適宜之人。況國器之父卜年與洪亨九同為萬曆四十四年丙辰進士,兩人本有通家之誼,尤便於進說乎?牧齋借《真誥》“童真”之語,以指佟姓。“凡佟姓即童姓。建州以佟為公姓,所以其南有佟家江”(見孟森《明元清係通紀正編·一》“永樂四年十一月乙醜木楞古野人頭目佟鎖魯阿等四十人來朝”條案語)可謂巧合。“侍晨”用陸魯望詩自注“仙之貴侶”。即前引受之撰國器妻《錢氏壽序》所謂“錢夫人者,大中丞遼海佟公之嘉耦也”,亦殊工切。或疑《浙江通誌·職官表》載佟氏順治六年始任浙江按察使,則似不能遣馮、金二人於五年初由杭州至江寧。鄙意思遠葬母後,即隨張存仁軍駐杭州。張氏前雖以病乞休,但因代者陳錦未至,五年二月尚留杭州。則國器亦當於五年春隨張存仁在杭州。故不必拘執“方誌”之文,遂以鄙說為不合事實。又彙白遣馮、金二人往金陵慰問牧齋,正如其後來在官閩時,遣徐、陳至常熟求牧齋作“詩序”之事相類。牧齋強拉“籛後人”之誼,認國器為妹丈,固極可笑。然佟夫人實亦非未受漢族文化之“滿洲太太”,觀其留黃媛介於僻園一事,雖與錢、柳有關,但亦由本人真能欣賞皆令之文藝所致也。依佟儼若所記,當日在明人範圍之內,佟氏一族遭遇慘酷可以想見。儼若一房幸與範文程有關,僅存遺種。卜年死後,其家遷居湖北,諒亦借熊飛百之楚黨庇蔭得以苟免。故牧齋《陳氏墓誌銘》等文所言其家之流離困厄,殊非虛語。夫遼東之地,自古以來為夷漢雜居區域,佟氏最初本為夷族,後漸受漢化。家族既眾,其中自有受漢化深淺之分別。佟卜年一家能由科舉出身,必是漢化甚深之支派。佟養性、養真等為明邊將,當是偏於武勇,受漢化不深之房派。明萬曆天啟間,清人欲招致遼東諸族以增大其勢力,故特尊寵佟氏。不僅因其為撫順之豪族,且利用其本為明邊將,能通曉西洋火器之故。然則當日明清東北一隅之競爭,不僅爭土地,並亦爭民眾。熊飛百欲借深受漢化之佟觀瀾,以挽回已失之遼東人心。清高祖太宗欲借佟養性兄弟,更招降其他未歸附之漢族。由是言之,佟氏一族乃明清兩敵國爭取之對象。牧齋《佟氏憂憤錄序》所言似涉誇大,若按諸當日情勢,亦是實錄也。寅恪嚐論北朝胡漢之分,在文化而不在種族。論江東少數民族,標舉聖人“有教無類”之義。論唐代帝係雖源出北朝文化高門之趙郡李氏,但李虎、李淵之先世,則為趙郡李氏中偏於武勇、文化不深之一支。論唐代河北藩鎮,實是一胡化集團,所以長安政府始終不能收複。今論明清之際佟養性及卜年事,亦猶斯意。至“佟佳”之稱,其地名實由佟家而來,清代官書顛倒本末,孟心史已於《明元清係通紀前編》“毛憐衛設在永樂三年”條,《正編·二》“宣德元年十二月乙醜賜建州左等衛歸附官軍鎮撫佟教化等鈔彩等物”條及《正編·四》“正統五年九月己未冬古河即棟鄂河”等條,已詳述之,不待更贅。噫!三百五十年間,明清國祚俱斬,遼海之事變愈奇。長安棋局未終,樵者之斧柯早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