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她的老頭子很不和氣,一會兒罵他懶骨頭,一會兒罵他瘟疫。他是個沒有主張而且很不可靠的人,要不是因為她經常督促他,也許他真就什麼活兒也不幹,光是坐在爐台上扯淡了。他對兒子說起他的一些仇人,講個沒完沒了,抱怨鄰居每天欺負他,聽他講話是乏味的。
“是啊,”他的話頭打開了,手叉在腰上,“是啊……在聖十字架節[4]以後,過了一個星期,我把幹草按一普特三十戈比的價錢賣出去了,是我自個兒要賣的……是啊……挺好……所以,你瞧,有一天早晨我把幹草搬出去,那是我自個兒要幹,我又沒招誰惹誰。偏偏趕上時辰不利,我看見村主任安契普·謝傑爾尼科夫打小飯鋪裏出來。‘你把它拿到哪兒去,你這渾蛋?’他說著說著,給我一記耳光。”
基裏亞克害著很厲害的醉後頭痛病,在他弟弟麵前覺得不好意思。
“這酒害得人好苦啊!唉,我的天!”他嘟囔著,搖著他那漲痛的腦袋,“看在基督的分兒上,原諒我,親兄弟和親弟妹。我自己也不快活啊。”
因為這天是節日,他們在小飯鋪裏買了一條鯡魚,用鯡魚頭熬湯。中午,他們坐下來喝茶,喝了很久,喝得大家都出了汗。他們好像讓茶灌得肚子都脹大了。然後他們又喝魚湯,大家都就著一個湯缽舀湯喝。至於鯡魚,老奶奶卻藏起來了。
傍晚,一個陶器工人在坡上燒湯缽。下麵草場上,姑娘們圍成一個圓圈跳舞、唱歌,有人拉手風琴。河對麵也在燒窯,也有姑娘唱歌,遠遠聽來歌聲柔美而和諧。小飯鋪裏麵和小飯鋪左邊,農民們鬧得正起勁。他們用醉醺醺的嗓音雜七雜八地唱歌,互相咒罵,罵得非常難聽,嚇得奧莉加隻有打冷戰的份兒,嘴裏念著:
“啊,聖徒!……”
使她吃驚的是這種咒罵滔滔不絕,而且罵得頂響、罵得頂久的反而是快要入土的老頭子。姑娘和孩子們聽著這種咒罵,一點兒也不難為情,顯然他們從小就聽慣了。
過了午夜,河兩岸陶窯裏的火已經弱下去,可是在下麵的草場上,在小飯鋪裏,大家仍舊在玩樂。老頭子和基裏亞克都醉了,胳膊挽著胳膊,肩膀擠著肩膀,走到奧莉加和瑪麗亞所睡的板棚那邊去。
“算了吧,”老頭子勸道,“算了吧……她是挺老實的娘兒們……這是罪過……”
“瑪——麗亞!”基裏亞克嚷道。
“算了吧……罪過……她是個很不錯的娘兒們。”
兩個人在堆房旁邊站了一分鍾,就走了。
“我啊,愛——野地——裏的花!”老頭子忽然用又高又尖的中音唱起來,“我啊,愛——到草場上去摘它!”
然後他吐口痰,罵了句難聽的話,走進小木房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