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小齡童:天下第一猴(1 / 3)

田歌印象

六小齡童在我國的演藝界稱得上是獨樹一幟的人物,是我國影視界第一位被載入吉尼斯紀錄的人,而且,在我國知名的電視談話節目中,他幾乎都坐遍了。他的受歡迎肯定是緣於“孫悟空”這一經典藝術形象的塑造,但根本的,還在於他本人的德藝雙馨與諸多的與眾不同。一個性格內向的人,怎麼能演一個猴王的角色?一個近視眼怎麼能表現出“火眼金睛”?在藝術上,他是一個勇於突破自我的人;在做人上,他卻是一個堅守自我的人。

也許由於太有名了吧,在我們做這期節目時,六小齡童剛剛“被死亡”,於是,全世界都在轉發這個消息。網上有開追悼會的、點蠟燭的,還有老人家要把自己的陽壽轉給他的……但很快,眾人就知道了這不過是網上的惡搞,讓人虛驚一場。得知六小齡童“複活”,大家轉悲為喜。

在這一驚一詫,一悲一喜之間,六小齡童又坐在了我們大家麵前。

被動當上美猴王

田歌:作為主持人,針對采訪對象先要看關於他的介紹,然後搜檢其他資料,包括相關的書籍,我自己都會抽時間去看。還有現在的微博,我就看了六小齡童的微博,我閱讀了觀眾給你的留言後,注意到一個特別有趣的現象,你的觀眾不分年齡段,各個年齡的觀眾都有。

【田歌談藝錄】如果說電影是導演的藝術、動作的藝術,而談話節目則可以稱作是主播與嘉賓對話的藝術。而這種談話藝術的關鍵是你要的是什麼;嘉賓談的是什麼;受眾接受到的是什麼。而節目的目的是要通過主持人與嘉賓的雙向交流才能完成。主持人必須事先對嘉賓的各方麵信息,要通過各種渠道、載體來全麵了解,越準越全越好。否則你就無話可說。勉強而為之,一定會是索然無味。而且根本無法開掘出新的話題,深度的話題。對話如果流於一般化,那節目注定是一般化。

六小齡童:男女老少。

田歌:你扮演的孫悟空這一角色,不受時代的限製,永遠是時尚的。因為孫悟空是中國古典文學中的經典形象,每個小孩子都會聽到孫悟空的故事。我想我們的談話,也從孫悟空開始。

六小齡童:沒問題。提到孫悟空我是很有激情的,觀眾願意聽就行。

田歌:大家都很願意。我們先談談孫悟空和你本人的性格。

六小齡童:孫悟空讓我的性格變得火急火燎的。

田歌:這個角色改變了你的性格是嗎?

六小齡童:是的。可以說,我是隨著“猴魂”來到這個世界,美猴王永遠伴隨我的一生。我們家裏有十一個孩子,但很可惜最終健康長大的不多。父親最初希望我的二哥作為“美猴王”的接班人,但是很不幸,他在1966年的時候,因為白血病去世了。最後由我繼承家族的猴戲事業。我曾經問病重的二哥,“他死了以後怎麼見到他”,我記得他說“當你演成美猴王的那一天就可以看到我了”。所以從小就有這麼個想法,我要演成孫悟空,演成美猴王,那樣就可以見到二哥了。我覺得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著我。

田歌:這個角色,你能夠為他付出一生,也是一種親情的動力。

六小齡童:對。別無選擇,這是義不容辭的家庭責任。你要延續這個猴戲,這種血脈,你必須要有所舍棄,包括自己的愛好,自己的追求。

【田歌談藝錄】六小齡童不僅是一個超級明星演員,也有許多生命哲學的思想。如果他不進入演藝界,也許會成為一個學者。一個有潛質、綜合素質優異的人,做什麼都會很優秀。但,你選擇了一種職業,便同時意味著你放棄了其他的可能。這就是六小齡童所說的“別無選擇”與“有所舍棄”。而演藝界有所成就者,卻注定了要比常人舍棄更多,也會所得更多;得到的越多,也許便會失去的更多。雖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但聰明人會相得益彰吧。

田歌:其實這是演員最可貴的地方。

六小齡童:演孫悟空的確改變了我的性格,包括我的追求。我像孫悟空那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沒有專門聘請經紀人去安排我的工作,我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個可能跟這個角色有一定的關係。

田歌:但我覺得這跟孫悟空還是有差距的?

六小齡童:怎麼了?

田歌:我覺得孫悟空沒有章金萊看得那麼遠。

六小齡童:你這個話題,以前真沒有人說過。你看孫悟空“大鬧天宮”之後的經曆,他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後來跟唐僧西天取經,為了一種“承諾”,靠的是“堅持”二字,對吧,最終成佛。他其實並不是為了成佛才去取經的,最後回到花果山他幹什麼了我們不得而知。

田歌:你為了演這個角色,孫悟空的那些優良品質,它的精神,一直在你的內心燃燒,比如他的公平公正,他的機靈,他的猴急猴急,包括他的那種剛直不阿。

六小齡童:對。

【田歌談藝錄】六小齡童這段話在本質上揭示了美猴王人性仗義的一麵,讓人好感動。背負了五百年壓迫,隻為了對解放者的一句承諾,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地去履行自己承諾的職責。忠誠是一種人的良知,也許更是一種猴的動物性本能吧!知其所往而不計其所得;不知所終而流譽後世不泯。這是一種令人神往的境界!

田歌:戲曲演員這個職業太苦了,當初家裏人舍得讓心頭肉去幹這個嗎?

六小齡童:對,戲曲確實很難。所以我一直講,中國的戲曲演員如果聰明有悟性,那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演員之一。因為戲曲演員從小要學唱念做打,沒有十幾歲、二十幾歲就能成大師的。你要百分百的付出,卻還不一定能成為大家。我小時候,因為體質比較弱,就要靠自己後天的鍛煉,一點點彌補,後來身體素質還算不錯。我在戲裏的武打都是親自上陣,包括吊威亞什麼的,都是我自己上。我知道自己的不足,或者弱小的地方,我就會去彌補、克服。當時,我必須為這個家族付出,去繼承父親的藝術,把猴戲傳承下去。

【田歌談藝錄】演藝界沒有十年磨一戲的厚積薄發、積微之功,是很難有所成就的。沒有艱苦的付出注定沒有成功;但即使付出了,也未必都有回報。凡有誌於從藝之人當有此種心理準備。像六小齡童這樣,不用替身全靠自己出苦力打拚的精神,至少是讓人賓服讚美的。

田歌:其實在戲曲舞台上,有不同風格的猴戲,你們這一脈的表演重在表現孫悟空的什麼?

六小齡童:我想我們是在追求一種藝術的無限可能性和人物的平民化。我爸爸一直講,孫悟空是一個婦孺皆知、雅俗共賞的神話人物,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

田歌:對。

六小齡童:作為扮演者,首要的是心裏裝著觀眾,一定與中華民族幾代人心目當中的美猴王,它的造型、表演,包括他的服飾,等等,與人們的欣賞習慣相吻合。

【田歌談藝錄】這似乎稱得上是演藝界最高的意境了。無論編導還是演職人員,一定要懂一點大眾接受美學。尤其是大眾傳媒就必須考慮大眾的接受心理,他們的接受程度才是你的產品最好的鑒定。當然,那些惡搞與媚俗的除外。越低俗的越流行,但必多短命,越深刻的越冷場,所以更需要藝術上的突破。

田歌:對。

六小齡童:如果你隻是演一個主觀想象的孫悟空,不依照我們中國人的習慣,就不是孫悟空了,因為吳承恩筆下這個美猴王,是猴,神,人,三者的關係。

田歌:對。猴,神,人。

六小齡童:你看,孫悟空具備猴的動物性,它還有人的社會性,神的傳奇性,三者缺一不可。就這一點來講,父親給予了我很多幫助。

【田歌談藝錄】猴性、神性、人性,這是對美猴王這個藝術形象最科學完整的,也是本質的精神概括。他是屈居於神佛之下的,但神佛之輩對他都敬讓三分,他可以直接以“俺老孫”的口氣與神佛直接對話,這是他的神性;他是天生的猢猻,盡管可以當猴王,也無法泯滅本體的猴性;而居於神佛與動物之間的狀態,自然就是人性。猴性、神性、人性,這種對美猴王三位一體的定位,自然就把他演活了。一個演員若能對自己的角色把握到如此的程度,也難怪會獨得“天下第一猴”之譽。所以他塑造了一個如神佛般強大智慧,又如猴般的幼稚、野性,又有著人的善良這樣一個形象。於是乎,他成就了一個完美的藝術形象,也成就了自己的藝術地位。

田歌:戲曲演員有句話,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我們可以想象你在揣摩孫悟空的猴性、神性、人性時,付出了很多辛苦。

六小齡童:我們的表演要真誠和真實。為要演好美猴王,我們家裏養了很多猴子朋友。我拍《西遊記》的時候,楊潔導演特許我在劇組養了一隻猴子,天天觀察它。要扮演孫悟空,如果離開對猴子的具體觀察,是無法準確的,我覺得生動鮮活是不可超越,不可模仿的。

田歌:所以我覺得你看猴子的視角一定和我們不一樣。

六小齡童:憑空想象,是非常空虛的。你表演的不實在,觀眾就不會有深切的感受,或者引起共鳴。其實很多人都在演孫悟空,都是演員用心的創作,但觀眾評論不一,問題在哪裏?就是觀察得“細與不細”,我們過去有一句話叫“戲細戲”。第一個字是演戲的“戲”,第二個是細膩的“細”,第三個又是演戲的“戲”。戲隻有細膩了,才能成為戲。生活中我們一直在強調,細節決定命運,可是往往不注意的、最難做到的,就是細節。所以在觀察猴子的時候,我們要去注意它的習性,盡管是從模仿入手,但要高度提煉。比方同樣是撓癢癢,猴子就是下意識的,但是我如果用在戲裏,我就要有意識。孫悟空高興的時候他撓哪裏,急的時候撓哪裏。攝影師給我的景別不一樣,我處理也不一樣。給全景,我就可能撓腿。

【田歌談藝錄】自古希臘以來的文論家、美學家們在談到文學、戲劇創作時,無不強調情節。但人們往往忽略細節,而細節恰恰是情節展開的啟動器。細節如同死水中的一波微瀾,可能引發出壯闊的波浪。六小齡童講的“戲、細、戲”也是我們的編導、主播很好的鏡鑒,可能一個細節的不到位或忽略,即使沒有決定成敗,至少要影響到節目的效果成色。

近視眼練就火眼金睛

田歌:我知道你的一個短處——近視眼。

六小齡童:對,但正因為這是短處,我就特別注意,經過自己努力把缺點變成優點。有觀眾給我寫信,說孫悟空的火眼金睛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當時六百度近視,兩百度散光,但在鏡頭前給觀眾的感覺,就是目光犀利。你比如說,前麵過來一個人,他一定是一個點,我就上下一打量,眼睛一眨,倒吸一口涼氣,完了再一轉眼珠,我就斷定來人是不是妖了。你內心要有那種感覺,才能表現出來。一開始來北京試戲的時候,楊潔導演不知道我是近視眼,她後來說如果知道,恐怕就不敢拍板讓我演孫悟空,因為孫悟空的眼睛很重要,近視眼的眼神顯得木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