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蔣雯麗:美麗心世界(2 / 3)

【田歌談藝錄】六小齡童近視眼加散光,能演孫悟空的“火眼金睛”;蔣雯麗從小口吃,老師一提問她便緊張得隻會不斷的說“我”,卻能成為明星演員。這世界好像沒什麼不可能。西方有一個著名的女歌手,長的既不好看,又天生一副大齙牙,根本不可能進入娛樂圈,但她又天生愛唱歌。當她有了登上舞台的機會時,卻是屢遭失敗。後來一位好心人告訴她:“觀眾聽的是你的歌聲,而不是看你長得怎麼樣;你一開口第一件事想的不是怎樣表現歌曲,而是如何掩蓋自己的不足,總想用你的唇蓋住你的牙,那怎麼能唱好呢?”她終於放得開了,歌兒一唱得好,竟然引領一時風尚,很多人都模仿她的樣子去唱歌。看來,演員的最大障礙還是自己,千萬別怨天尤人。

他在天上看著我

田歌:蔣雯麗最近做起了導演,執導拍攝了一部影片,名為《我們天上見》。我看後覺得這是一部充滿深情,卻又淡定的片子,感覺你是在和自己的童年對話,有一種很感人的力量。你曾經表示過從小就想離開蚌埠,但是你的處女作為什麼要回到蚌埠拍攝?

蔣雯麗:人的心情很複雜。小時候,我特別渴望坐火車經過淮河大鐵橋,到外麵的世界看一看,因為從來沒有出去過,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而淮河大鐵橋就成了一個很神秘的地方,覺得它可以通向北京,通向外麵的世界。當我考上北京電影學院離開蚌埠時,終於坐上火車經過淮河大鐵橋,那個時候我特別的激動。很多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曆,就是想在年幼的時候去外麵看一看。但我在北京的時間越久,對家鄉的感情越深。

田歌:是的,反而依戀更深了。

蔣雯麗:前幾年我忽然覺得家鄉的很多東西都在眼前,一幅一幅的畫麵,我就有拿著機器回去拍攝的衝動。我童年的那些生活和現在有著很大的差異,這也正是中國變化最大的時期。雖然童年時候的一切都很有限,但卻覺得那是一種田園牧歌般的生活。當時人與人的關係更親密。現在的生活雖然富足了,但是每個人都很茫然地忙碌著,我就會有種不知道我的列車要奔向哪兒去的感覺。我想通過做這部片子,讓自己有一個回歸,回到故鄉尋找自己。

田歌:其實,這就說明你成功了,成功的人才會想回到自己原始的狀態,比如你事業很成功,生活在一個很繁華、很忙碌的都市,但是你的內心會去尋找一種原始的、純正的、最能夠引發你衝動的情感。也就是說,這部影片實際上記錄了你的生活,是嗎?

蔣雯麗:可以這麼說吧。

田歌:電影裏的小女孩,生活在一個很封閉的世界裏,每天都會鑽到大衣櫃裏和那個小娃娃說話,雖然世界很封閉,但是她的內心非常廣闊,所以她總想走。讓我產生共鳴的是小女孩忽然飛起來,躍過大橋追隨火車的鏡頭。電影裏麵有幾個道具勾起了我的回憶。比如說娃娃、麥乳精,還有一個貫穿整部影片的道具,姥爺的那把戒尺。

蔣雯麗:童年的記憶當中,最痛苦的就是外公懲罰我們時,讓我們自己去拿戒尺,在走向抽屜的過程中,我的內心充滿了掙紮,拿完了以後還要遞給他。因為外公曾經讀過私塾,他就用這種老的方式來教育我們。但我覺得這個拿取的過程也是一個反省的過程。中國對孩子的管教是“打是親罵是愛”,設置打手這個情節也是一種愛的表達,老人不能一味的放任小女孩。

田歌:我特別喜歡這個情節和這個道具。人最可貴的品質之一就是要真誠、真實,在今天格外的可貴,我想問你,你敢用赤裸裸的真誠去麵對今天的世界嗎?

蔣雯麗:我希望我能這樣。我覺得做一個真實的自己是一個無比幸福的事情。很多編劇都不敢寫自己,因為很怕把自己暴露出來。但是我寫了,這是我第一次寫自己,我覺得這個可能是我內心的希望,不管這個世界是怎麼樣的,我希望能夠做真實的自己。

田歌:追求真實。

蔣雯麗:追求真實,追求我自己想要的東西。

田歌:因為真誠在今天很可貴,很難得,我能感覺到你想爆發內心積鬱已久的情感。我看你的導演闡述,你說這是一個孩子眼中的世界,帶有一些幻覺。今天的你,已經是一個成熟、成功的女人,你眼中的世界又是什麼樣的呢?

蔣雯麗:我眼中的世界跟我孩提時代沒有什麼區別。

田歌:那麼壓抑嗎?

蔣雯麗:也沒有那麼壓抑,我覺得這個世界是美好的。我有一個姐姐,她是特別悲觀的人。她至今沒有要孩子,因為她覺得這個世界不夠美好,所以她不願再把一個生命帶到這個不夠美好的世界裏來。但我就跟她說,“我覺得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就像在天堂”。我說“你想想人誰都不願意死?為什麼人都願意活呢?那說明活著好。為什麼你懼怕死呢?因為你不知道那個世界是哪裏的?如果你覺得這個世界不好,那你為什麼現在不去死呢”,問題就這麼簡單。所以她很羨慕我,說我太幸福了,覺得每天都在天堂裏。我天生是一個比較樂觀的人,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你自己覺得它是美的,那它就是美的,你自己覺得它是醜的,那它就是醜的。

【田歌談藝錄】什麼是“世界觀”?我覺得對世界、對人生、對生活的基本看法就是他的世界觀,但這個概念可能被哲學家、科學家們弄得太複雜了。有些缺點的人,不一定就是本質壞了;人生並不會總是一帆風順,但並不等於生活並不美好。如果因為這些不足、不盡如人意,就覺得生活不美好,活得沒意義,那隻能說明我們缺少麵對的勇氣,不能因為我們看見了垃圾堆的蒼蠅,就說這世界是髒的,人是壞的。怎麼看這些問題,對一個演員怎樣表現人物的內心世界太重要了。演員最好要懂一點生存哲學。

田歌:在紀錄片裏,我看到你和很多人一起工作,可我依然覺得作為女導演,你是非常孤獨的,不知道我的這種感受對不對?

蔣雯麗:對,所以我自己當時說這可能是我執導的第一部作品,也可能是最後一部。當導演很不容易。我平時做演員體會不到導演所付出的辛苦,演員相對很單純,我演好我的角色就行了;導演需要考慮方方麵麵,一個劇組十幾個部門,所有的部門都有各種問題要讓你去拿主意。我是一個特別不喜歡拿主意的人,經常沒主意,所以我就很痛苦。

田歌:當導演很不容易,首先需要有人格魅力,我不知道你的團隊對你是什麼要求,肯定都很喜歡你的戲。

蔣雯麗:其實這次的團隊很多都是以前合作過的,他們都是一些精英。人品和藝術水準都是最好的。

田歌:你當演員的時候,你喜歡什麼樣的導演?

蔣雯麗:我喜歡有才華的導演。

田歌:那你覺得你是有才華的導演嗎?

蔣雯麗:我沒覺得,我覺得有沒有才華等大家看完電影去感覺吧。

田歌:那你覺得你是一個什麼樣的導演呢?

蔣雯麗:我覺得我是一個用心的導演。

田歌:你選擇的合作夥伴都是精英,你要讓他們圍著你轉,也很困難吧?

蔣雯麗:有人擔心我第一次當導演,經驗不足,可能會被各個部門的人欺負,但他們沒有欺負我。

田歌:可能是對漂亮的女導演手軟一點。不管怎麼樣導演是辛苦的工作,有人形容導演是母親,有人形容導演是問題處理機,你怎麼形容導演?

蔣雯麗:我覺得導演是個將軍,他需要去指揮,比如士兵應該怎麼弄,炮兵應該怎麼弄,導演要指揮燈光應該怎麼打,攝影機怎麼走。自己當演員的時候,覺得自己特別重要,但是當了導演才知道演員隻是眾多部門中的一個,每個部門都很重要,缺少他們就完成不了這個鏡頭。但是最後觀眾看到的是演員。

田歌:演員把自己的事做好,導演要求把所有的事做好。

蔣雯麗:對。

田歌:這部作品就像你的孩子一樣,你自己也是母親,你覺得導演和母親之間相像嗎?

蔣雯麗:我覺得是這樣的。作品也是有生命的,這個生命恰恰是我給它的。從寫劇本開始,我就發現,一開始完全不知道怎麼寫,但是慢慢就發現它自己寫下去了,很多東西不再是我去想了,它好像活了,自己往下延伸了,我覺得很高興。

田歌:我覺得這個作品的控製力很強。

蔣雯麗:謝謝。其實我想通過這個電影表現一種親情,一種生命的傳承。我自己比喻,電影裏麵的姥爺像一棵大樹,小孩像一棵小樹,大樹為這個小樹遮風避雨,最後大樹倒下了,小樹長大了。所以不同年齡、不同國籍的人看了之後,並沒有年代和國別的障礙,這種人類生命的傳承是共通的。

田歌:是,我們組80後的導演看完了以後回來哭的稀裏嘩啦的。

蔣雯麗:我其實也是想讓大家有一個時間沉澱下來,跟自己的親人進行交流。我記得以前從小到大都會去給姥爺上墳。後來每次回到蚌埠老家,我都會到姥爺的墳前,跟他說啊說啊,然後哭的像孩子一樣。其實我去之前也沒有想過要說什麼,但是隻要坐在那兒我就會跟自己有多大委屈似的,說完以後,我覺得特別輕鬆。然後我就給姥爺鞠躬,說明年我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