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歌:我估計任何時代都會有這種心態。
唐國強:但是如果作為一個主流是很可怕的。
田歌:那你希望大家都喜歡你的諸葛亮。
唐國強:當然是,不是喜歡我的諸葛亮,而是喜歡曆史上那個諸葛亮。我喜歡晚年的諸葛亮,所以我還有一個願望,我要導演或是再扮演一次晚年的諸葛亮,他是那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劇英雄。
田歌:更豐富了。
唐國強:他跟司馬懿兩個人,就是兩個大的人生觀嘛。
田歌:不過你的這幾句話又把話題扯到導演上了,我知道導演在創作中有決定的權威。
唐國強:是啊。
田歌:你還是要掌握這個決定權力,是吧?
唐國強:不是絕對權力,起碼擁有話語權。
田歌:當導演要付出太多,很多都是演員受不了的,甚至有人認定演員是當不了導演的,你說要當導演,還都是這麼重點的戲,那憑什麼當導演,就因為你是名演員?
唐國強:也不是,因為我可以把對方說通,因為我拿出很多的精力去研究這段曆史,這個不是一般的藝術片,它有黨史,有軍史,每一次戰鬥的情況,每一個黨內情況的變化都要知道。你當這個導演,你就知道你的重心在哪兒,你也能夠回答演員的疑問。
田歌:你剛才說,希望自己塑造的毛主席更加平民化,我們知道毛主席平民化,就是特愛吃紅燒肉,還有什麼,你要怎麼演繹才能使這個偉人形象平民化啊?
唐國強:我說的平民化,不是非要把主席,從領導人拉到平民當中去;我說的是怎麼能讓大家更接近他。我曾經有過一個動作設計,就是毛主席在七屆二中全會召開之前,在山上抽煙,之後順手在腳底下一碾,把煙蒂揣進兜裏去開會。這種很自然的人物狀態,可以讓毛主席更加平民化。不是說毛主席就得端著架子,你看毛主席的照片,都很隨意,很自然,很隨和。
田歌:你最喜歡毛主席什麼,最佩服他什麼?
唐國強:敬佩他對人生的這種掌控,這種瀟灑,有天人合一的感覺。老人家知識淵博,革命經曆豐富,還寫下很多理論性著作,他這一生來講,是驚濤駭浪。還有他的詩詞,很有味道,大家都說“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這種胸懷,非常磅礴!
田歌:你最喜歡塑造哪個時期的毛主席形象?
唐國強:我更喜歡《解放》這個階段的主席形象。因為這時候的毛主席經過多年地磨煉,作為政治的領袖、軍事家、詩人,各方麵都非常成熟了,那真是運籌帷幄,決戰千裏之外。
田歌:我問過別人為什麼喜歡唐國強?他們說你不但演得好,而且很有知識。
唐國強:隻能說儲備多一些。因為演戲,就要看資料,很多事情都要知道一點。
田歌:我覺得很多是要惡補。
唐國強:演員很重要的就是補充營養。
田歌:你有沒有感到越演越難?
唐國強:你要每一次有每一次不同的感受,也自我挑戰吧。
田歌:在你塑造的其他角色中,從創作上你最滿意的是哪個?
唐國強:從劇本上講,我最喜歡是《雍正王朝》。因為這個不管是小說,還是劇本,都是嚴絲合縫。實事求是講,雍正是一個“改革皇上”,他對社會的推動,跟我們現在改革有一些地方是相似的,我們通過看這段曆史,也讓我們對今天的問題得到一些思考,借古人的酒杯澆自己心中的塊壘。
田歌:“雍正”這個戲太好了,演員好,劇本好,導演好。
唐國強:演員還有些問題。
田歌:你說演員還有點問題,是指別的演員,還是指你自己啊?
唐國強:我有問題,別人也有問題。
田歌:就說說你的問題,我們愛聽。
【田歌談藝錄】在中國,無論是政治、思想、文化、演藝等領域,都有一個對待曆史的態度問題。曆史的最高價值便是古為今用、以史為鑒。一個“用”字,一個“鑒”字,這是它存在的最高價值。曆史既不是用來炫耀,也不是供後人來批判的。時代變了,但人性有多大的改變嗎?許多道理、規律是不與時俱變的,隻是你怎樣對待,怎樣應用而已。
唐國強:我的問題就是有的地方表現得還不夠。我後來理解晚年的雍正,他實際上是個很悲情的皇帝,很孤獨。他做的那些事情,雖然符合天道,但是老百姓不理解,就像旗人自耕這件事,會聯想到下崗,所以我想作者在創作的時候,他一定是用今天的眼光重新審視古代的事情。我們現在看古裝戲,應該站在現在的立場上,梳理過去,加上今天的道理,給大家看,而不是那麼簡單地說那個是封建殘餘。
田歌:曆史和現代總有不謀而合的地方。
唐國強:對,另外所有東西,也不要把它看得一成不變的。有人反對戲說,我覺得戲說是必要的,但是不能胡說,你說《三國演義》是戲說還是正說。
田歌:演繹。但是在一個接受的範圍內可以接受。
唐國強:我們有好多片子,我都不忍心看,明明是清朝的戲,留倆大鬢角,戴大帽子。完全不負責任。說那個話完全是現代小女人的那種姿態,那種做派。
田歌:但是好賣啊。
唐國強:是啊,所以這就是我們的悲劇。
田歌:看來有些話不好太深說了。
唐國強:不好深說了,因為老百姓願意看,你怎麼辦?但是還有一個引導問題。
田歌:對呀。
唐國強:這個引導問題,咱們以前說寓教於樂,大家感到沉重,但是也不能完全娛樂。全部都在這樂,樂半天沒文化了就完了。一個民族的文化,如果起不到一個脊梁的作用,那這個民族是個癩皮狗。
田歌:唐老師這句話擲地有聲,真的。我估計這是演帝王的演員,才會思考的問題。
唐國強:我希望演點中國曆史上有脊梁的人物。
【田歌談藝錄】曆史與文學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但曆史戲怎樣文學戲說,也不可以胡搞、惡搞,那不是藝術創作自由的範疇,而是對民族文化、對曆史的褻瀆。藝術創作一定要有市場意識,要考慮大眾的接受。但藝術完全市場化並不是個好東西,這一點毋庸諱言。一些胡搞、惡搞、八卦、不倫不類的東西仍舊能夠擁有龐大的受眾,那就是創作者、演藝界與一個民族的雙重悲哀。為什麼喜歡那些東西?你的文化需求低級,審美能力不行,庸俗。
不和別人搶飯碗
田歌:我有一個疑問,這三十年,是不是都在扮演偉人和帝王的角色?
唐國強:沒有,我還演了些一般性人物,我不適合演小人物。有人問我,你為什麼不能演小人物。
田歌:對啊。
唐國強:我說每個演員是有限的。你硬讓我去演小人物,還不如把這個時間騰出來去演大人物。小人物有人家去演,葛優演得多好,你非要去搶人家飯碗,你也搶不了人家飯碗。
田歌:意思就是葛優你幹嗎要演秦始皇,是吧?
唐國強:對啊,你就不要去演秦始皇,我就不要去演你那個,挺好。咱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這樣咱們這個百花園才能豐富,都在這搶飯吃,你搶我的,我搶你的,搶到最後,這菊花也不是菊花的香了,桂花也不是桂花的香了,都弄成一個花了。
田歌:不過你跟葛優是想到一起去了,我問過他“你怎麼老演這種喜劇性的小人物”,他說“有時候我想一個人也不是什麼都能演”。
唐國強:是。
田歌:你有勇氣去演了奸臣嗎?
唐國強:有啊,我完全可以演奸臣,怎麼不能演奸臣。
田歌:但是你長的不像奸臣。
唐國強:非要長得像,人不可貌相。
田歌:唐老師演了那麼多主要人物,是沾了他形象的光,他長的太英俊。就是一副正麵角色的樣。
唐國強:不是,年輕時候還有點英俊,現在不叫英俊了,最難的就是英俊兩個字。我能夠走到今天,應該講,很幸運。老天爺對我很關照,一旦當我遇到一個十字路口彷徨的時候,就給我一條道。
田歌:不是那麼簡單的,還是自己做了很多努力的。
唐國強:到這個歲數,也該知道,有些東西,不是說你使勁爭取就能得到的。有的時候,我就感到好多東西是推著我走,在我困惑的時候,就會有一個角色向你招手了,而且可能這個角色就會給你一次突破。
田歌:會不會是因為演了這個帝王以後,你就走運了。我知道有些演員演完皇帝,就下不來了,生活中也都成這樣,平時說話也都這樣了。你演了十幾個皇帝,我覺得你底下的狀態肯定受點影響。
唐國強:沒受什麼影響,如果說有,可能是比較主觀,這個是潛移默化的東西,我自己有時候也發現,自己覺著很討厭。
田歌:說話語氣會不會變?
【田歌談藝錄】欄目主持人必須有自己的創見,女強人並不是什麼好聽的概念,強人本不分男女。一檔好的節目要由主持人、談話對象與受眾來共同創造。人際和諧的最基本前提是互相尊重。古人講“舍己從眾”,就是這個意思。主持人有主持人的難處。並不是所有的談話對象都懂這一點,他一定要頑強地表現自己的東西,而不配合你的主題,遇到這種情況,主持人怎麼辦?這就不是強、弱範圍內的事了,總該以大局為重。這既是一種修養,也是主持人員必備的一種智慧與藝術。
唐國強:這個我有一個同樣的感受,你作為主持人,這麼多年你在屏幕上拚殺,你是個女強人,所以你的語言上,包括在生活當中很多,表現出你是個很自信的人,自尊心、控製欲極強的人。我覺得這是必然的,因為你要操一個盤,你永遠要站在這個位置上來審視問題。你還不像我,我是去演,你是要實際操作,要掌控一個欄目。你要麵臨各個方麵,什麼都要想到,那麼你到家裏邊,肯定也是什麼都按照你的意念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