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歌印象
說起大銀幕上的母親形象，我能想到很多。但是有一個演員所塑造的母親，那種骨子裏的倔強和剛強，深深印刻在我的心中，她就是斯琴高娃。我一直覺得草原上的馬背民族，是彪悍率真的，但是從斯琴高娃的身上，我看出一種細膩和溫婉。我想，這種感覺多半來自她的角色和她的形象，以及她對表演藝術真摯的情感。
我還記得她當年的那幅劇照，大大的眼睛，黑黑的頭發，飽滿的麵龐，穿著藍色的有小白花的衣裳，太迷人了。可以說，她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偶像。
她初登銀幕，就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媽媽；30年過去了，她又以其堅韌寬厚的麵孔，塑造了眾多性格迥異的母親。生活中，身為人母的斯琴高娃，一樣有著當母親的困惑和痛楚。在看她的表演時，我總覺得她是在用自己的淚水，演繹那些角色。
為愛遠赴重洋
斯琴高娃：今天心情挺格外的好。我們這一批演員算是改革開放的得益者，因為我們擁有了十幾億觀眾。我要抱抱你，我很喜歡你，看見你太高興了。
田歌：謝謝，歡迎斯琴高娃女士。我們坐下來慢慢談，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采訪你的時候，是1995年，過去13年了。第二次邀請你，是參加在中央戲劇學院舉辦的一個“談母親”的活動。當時有王光美阿姨，有你，有陳逸飛老師，還有葉小剛。如今，王光美阿姨和陳逸飛老師都已經走了，時間過得太快了。
去年夏天，我到北京人藝去買《月牙兒》的票，但是我沒有買著，我出來的時候看見你，一個人在人藝的台階上席地而坐。那副畫麵特別美，簡直就是一幅油畫。一個美麗的女演員，用自己的一生如癡如醉地追求她所熱愛的表演事業。我不會畫畫，當時又沒有攝像機、照相機，沒有辦法記錄下來，但是那個畫麵永遠印在我的心裏。
斯琴高娃：你說的我都坐立不安了，沒想到田歌她也會這樣，被冷落在外麵，買不到票。
田歌：這是正常的事情，我經常去買話劇票，也會買不到票。
斯琴高娃：我也有這樣尷尬的時候。有一次，我在上海遭遇飛機延誤。工作人員讓我們這些人在虹橋機場過一宿，還管飯。我是演員嘛，總是要躲來躲去，就沒去吃飯。但是我餓了，我就在一個小圓桌上看見一包餅幹，是人家吃剩的，我也沒管就給吃了。
田歌：這馬上成為第二天的娛樂新聞，斯琴高娃在機場撿吃的。
斯琴高娃：餓了總要吃東西的，對吧，我覺得這也沒什麼羞恥的，浪費也怪可惜的。
【田歌談藝錄】做演員不容易，做個名演員就更不容易。誰能想到斯琴高娃會在機場上餓得撿別人剩下的餅幹吃？
田歌：曾經有一段“出國熱”的潮流，但我聽說，你當時選擇出國，是和愛情有關。
斯琴高娃：對。我跟別的出國的人不太一樣，那時候是出國熱。但是對我來講，我覺得就是因為愛上這個人了。我跟父母打招呼，征得兒女的同意之後，才去嫁給他的。
田歌：征得了兒女的同意。難道你的愛情生活還要經過兒女的批準嗎？
斯琴高娃：我一定是這樣的。因為我是帶著兒女嘛，我已經給他們形成了一種單親家庭的境遇。我有時候常常想，因為我的職業緣故，不能夠太多的去關愛孩子，甚至家長會也不能夠去，對於孩子很愧疚。當我自己遇上新的愛情的時候，我總得要征得他們的同意。這樣的話，日後我們相處起來，就會平靜，互相有一種認可，或者理解。
田歌：改革開放之前，高娃姐是幹什麼的？
斯琴高娃：因為從小喜歡唱歌跳舞，喜歡演電影。先是到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彙演，之後我們又參加了56個少數民族彙演。1964年之後又留下我們10個人作為內蒙古歌舞團的學員，一年之後轉正。那時候我記得掙18塊5的工資。
田歌：一個月18塊5。
斯琴高娃：學員嘛，但是很快就文化大革命了。我也像小孩子一樣去打著旗子，參加毛澤東思想宣傳隊，打著綁腿，背著背包，然後往延安走，去長征。真的，我覺得我一說你就應該知道，就無比的興奮。
那時候我們用蒙漢兩個語言去朗誦詩歌，當然我要告訴大家，我沒念過漢文，但是既然我喜歡表演，我就要學漢文。我就聽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拿著新華字典學，那時候也沒別的資料。我一想考電影學院、戲劇學院，咱也不知道門是衝哪兒開的。就那樣度過了10年，雖然說不上正規，但我覺得也不是太糟糕。有很多的演出，上山下鄉的演出。我覺得這些給我奠定了非常堅實的一種基礎，積澱下來的東西，日後全用上了。
南飛雁過盼春歸
田歌：你總說自己不漂亮，我們看一幅劇照，也是我最初認識你的那部電影《雁南飛》的劇照。當時我還是一個部隊的文工團員。我們來看看這個漂亮的女人。
斯琴高娃：真的，我不漂亮，我從來沒漂亮過。
田歌：我那時候在工程兵文工團，大家看完電影回來，我們傳閱《大眾電影》，爭相看這張劇照。大家各種議論，她是哪裏來的，她是怎麼走上這個銀幕的。大家很喜歡你。
斯琴高娃：這部電影確實產生了一些影響。不能說萬人空巷，也是在那一批電影裏麵，比方說陳衝、劉曉慶的《小花》、陳佩斯的《瞧這一家子》等，前後這幾部戲中，是個爆炸性的作品。
田歌：那是一夜成名。
斯琴高娃：我那時沒有這種一夜成名的感覺，就是覺得我成為一名合格的演員了。
田歌：演完之後出去就不得了吧？
斯琴高娃：再走到大馬路上很多人就認識你了。很多人還是挺喜歡這個角色。
田歌：當年這個眼神真是迷人。好奇怪，我發覺很多你們這樣的大演員，回看自己早期作品的時候，會坐立不安的。但是觀眾喜歡的不得了。
斯琴高娃：特不好意思。
田歌：覺得那個表演很青澀，是嗎？可能你用今天這個眼光和審美來評判，你會覺得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是你再也回不到那個時候了。
斯琴高娃：是的。
田歌：多麼可貴的畫麵。在這個戲裏，你飾演的角色，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單親母親，現實生活中的你，當時是怎麼樣的？
斯琴高娃：我已經有兩個孩子。
田歌：我聽說那個時候，你已經懷孕了。
斯琴高娃：當時為了這部戲，和家裏人商量，因為我喜歡這個戲，家裏人也挺支持我的，所以就沒有再要孩子。
田歌：如果是今天，或是你能夠重新選擇的話，你還會再做這樣的舉動嗎？或者說你身邊有一個年輕姑娘為了演戲做出這樣的選擇，你會同意、支持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