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歌:其實小濮,做你的節目對我來說是一個考驗,因為我很早就認識你,我在想應該把什麼樣的你介紹給大家。通過你的書,我覺得我又走近了你,我對你的喜歡有這麼三點,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跟我一樣。第一就是你一直在業務上努力的進步;第二個,你能夠坦然地麵對挫折和成功;第三就是你能夠從容的看待自己,而且你有感恩之心,每個幫助過你的人,你都用濃重的筆墨去寫。大家認識小濮,更多的是因為他做公益形象大使,或者通過他演的影視作品。實際上,小濮更多的時間是在他鍾愛的話劇事業上。話劇舞台比較小眾,很多人都不太知道,這個舞台是不大能夠收獲名利的,但是小濮卻在為此孜孜不倦的追求。
【田歌談藝錄】感恩,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的一種美德。所以從很早就有“受人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的名言。人能有一份感恩之心,就是一種良知不泯。在人生的路上記住幫助過你的人,和讓你成長的社會、時代,把自己的事做好,這就是回報了。而一個演員最大的知恩圖報,就是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角色、事業。
藝術道路的領路人
田歌:小濮在藝術創作的道路上遇到幾位重要的人,你遇到的一個貴人就是王貴導演。
你在舞台上的第一個主角,是王貴導演給的是吧。
濮存昕:對。我們都叫他老夫,不知道這個稱謂是怎麼形成的,我們都很尊敬他。
田歌:“老夫”是一個台詞吧。
濮存昕:我們成為文藝新兵的時候,他是副團長,也是導演。他和林兆華、胡衛民是最早推動中國現代戲劇的導演。我的起步是王貴導演引領的,在《周郎拜帥》中,我們在他的指導下從一個文藝新兵成長起來。他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他的品格以及對藝術的態度給我很大的影響。後來藍天野老師,借我到北京人藝去演出的時候,給王貴導演打電話,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太好了,咱們一起來培養這個年輕人”,他沒有一點兒的本位主義。我很感動。
田歌:他還給了你戲劇生涯上的第一個主角,你當時一直演配角,那段時間痛苦嗎?
濮存昕:對啊,急的直撓牆,別人都有進步了,別人都有機會了,就我不行,終於王貴導演給我第一個主要角色。
田歌:演周瑜。我曾經問過王貴導演,“為什麼不直接讓你演主角”,他說“哎呀,小濮不聽話呀,有主意”。小濮特別刻苦的在太陽下練劍,因為劍練的特好,形體特棒,終於演上了主角。
濮存昕:戲演的不咋地。
田歌:戲我不知道,但導演用你,肯定是認為你適合。這一個角色讓藍天野老師看上了,小濮的命運得到了重大的轉折。之後,小濮就去了人藝,一開始順利嗎?
濮存昕:那麼大的一個國家級劇院,從外麵借演員,當時很多人不同意。但是藍天野老師一直在堅持,他真的不是為了走後門,不是說跟我父親關係怎麼好。他很真誠,他居然說“你們不同意,我就不排了”。這句話是不容易說出來的,我聽到他說這句話時很感動。那好,進來吧,可是全劇院的人都在盯著你,看他到底行不行。一開始還真不行。
田歌:怎麼真不行?
濮存昕:還是年輕。演戲不是使勁的事,其實當時的我還沒入槽,我的那點兒功夫遠不行。我能感覺出藍天野老師對我表演不滿意的時候那種著急,但是他不表現出來,就是讓我一遍一遍的演。
田歌:眾目睽睽之下嗎?
濮存昕:別的演員都在旁邊嗑瓜子或者喝茶,就聽有人說“出事了,出事了”,所有人的眼睛就從桌子後頭看過來。我覺得藍天野老師那時候就是在整治我,但是對我一生都非常重要,他告訴我藝術不能允許虛假、概念化、不真實。雖然最終完成的並不好,但是我經受過這樣嚴格的考驗和嚴厲的處罰之後,才敢說我今天有那麼一點點的成功。良師益友對你的負責任地、善意地、嚴厲地批評,一定要聽進去。藍天野老師是我感激一輩子的嚴師。
田歌:然後又碰到了謝晉導演。
濮存昕:尊敬的謝導演已經去世了,我很懷念他。
田歌:你的第一個銀幕角色是謝晉導演執導的嗎?
濮存昕:不是,但是真正把我領到電影道路上來的人是謝晉導演。在謝導邀我拍《最後的貴族》之前,我在《山重水複》《大漠紫禁令》裏演過配角。謝晉導演連著兩個電影讓我擔任男主角,無疑是把我帶到了很高的平台上,我很懷念他。
田歌:小濮的藝術道路上,能得到大師的青睞,一方麵是由於幸運,但是最重要的方麵,還是你對藝術創作的態度,還有你作為演員的天賦和條件。
濮存昕:這些態度來源於他們對我的教誨,他們是摯愛藝術的人。
田歌:小濮到了人藝以後,演過很多話劇,我看過的就有《海鷗》《李白》《人蟲》《白鹿原》《茶館》。我知道有很多角色讓你醉心不已,你在創作的同時找到作為演員的幸福。“李白”應該是你很得意的一個角色吧?
濮存昕:不叫得意,也不敢得意,我很慶幸。碰到這個角色,我的人生就好像也被提升。演員本身是有限的,但是你在角色的空間中,在文藝作品的空間中,把你的人生一下提升起來了,你的精彩來源於你的角色對於你的影響。
【田歌談藝錄】人這一生能遇到一個恩師就是一種幸運,能遇到這麼多恩師就是大幸運者。人的本事,天賦都很重要,沒有這一點,那人家怎麼幫你呀?所以,這話又得倒過來說,隻遇到一個恩師是小本事的人,遇到許多恩師是大本事的人,一個恩師都沒遇到的,注定是小本事的人。這是大自然的法則。古語:栽者培之,傾者覆之。什麼意思?就是說大自然對待樹木的法則是,你長得直,我就栽培你,你東倒西歪的,我就埋掉你。多殘酷啊!人首先還是要往直裏長,為了不被埋掉。
田歌:你怎麼看名人做代言這件事?
濮存昕:改革開放,市場經濟,藝術原本就是要市場化的,使我們這些演員們成為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特別是知名演員。很多演員在信息化傳媒的鏈條中成為主角,可以通過這個途徑掙錢。我一開始也緊張,第一次拿到酬勞的時候很慌,但是你要創造生活,改變生活狀態,我就覺擋不住這事情。
很多人就覺得你們這些演員真不像話,我真的接到過觀眾的指責信,心裏確實很不舒服,但是我很快的開釋自己,我覺得觀眾很在乎我,他希望我成為一個他心目中的樣子,別沾商業化的邊,我理解他。但是,我擋不住去創造自己的生活,創造財富。戰爭時期,董存瑞托起炸藥包,那時候的時尚是為了新中國前進;建設社會主義的時候,那時候的時尚是打起背包就出發,黨叫幹啥就幹啥;21世紀的今天,時尚之一就是創造財富。你創造個人財富的同時,一定在為社會創造財富,你創造社會財富的時候,你一定也在為個人創造財富。所以說,該掙錢的時候一定要掙,不用臉紅的。
田歌:隻要是合法的。
濮存昕:不該掙的錢,一分不要。該掏錢的時候,你一定要掏錢。
田歌:觀眾對你們信任,就買了你們代言的產品,然後出了問題你們就被誤解,甚至是被人鄙視,每當這個時候,你在想什麼?
濮存昕:應該接受整個社會對我們的監督,對我們的批評,都可以的。做事情要負責任,要想到社會效應,要保護自己的名譽,一個演員還是要像這張臉一樣,你為什麼非要給自己塗黑呢。但是坦白地說,這件事情的法律程序、社會規則,不是演員的問題。電視台為什麼播廣告,媒體也得為社會負責任。
田歌:小濮,有的人很懷疑你的藝術家的純粹度,說一個藝術家應該是充滿缺點的,甚至是孤獨的,小濮獲得的榮譽可以寫兩三張紙,他怎麼會是個藝術家,他簡直是太八麵玲瓏了。
濮存昕:我有很多缺點,但是我很真實,我盡量的真實一點吧。
田歌:小濮一生,到活到今天,你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吧?
濮存昕:時間太短了。
田歌:時間太短了,你希望多年以後,人們是記住一個公益大使濮存昕,還是一個演員濮存昕?
濮存昕:最好把我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