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濮存昕:不欠上帝一分錢(2 / 3)

田歌:你後悔了嗎?

濮存昕:沒後悔,沒後悔,那時候沒有比較啊,因為我們的出路就是下鄉,這輩子你已經喊過口號了,紮根邊疆一輩子,對吧?我就要履行我的誓言,我覺得在知青的時候,我的那種基本狀態,一直是非常非常單純,就想在那兒好好幹。

田歌:前幾年你的心態是陽光燦爛的?

濮存昕:對,我開心極了。

田歌:那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年代,每個人都是熱血沸騰的,小濮那時候滿腦子都是英雄形象吧?

濮存昕:英雄形象,也沒有。要求進步,是我年輕時候的一個基本狀態。我想成為有能力的人。

田歌:什麼苦活都搶著幹。

濮存昕:不是搶著幹,是一定把它幹好。

田歌:現在回想起自己插隊的那段生活,你會怎麼形容啊?

濮存昕:走過來的人,對過去的苦難,都有一種“笑看”的感覺,真的是。我沒有覺得很冤,也可能是我跟很多知青朋友的處境不一樣,有很多知青朋友現在很不如意,生活很艱難,他可能跟我的心情不一樣;但是我們說,那個時代所承受的挫折,使得我們有一個樂觀的心態,去克服現在的困難。我覺得這是一個積極的態度。

田歌:經曆多點兒,是好事,尤其對演員來說是幸運的事。你隻要堅強地走過來,你會感謝那個時代。

濮存昕:是,我們這些人到中年的人,真的體會到,我們的忍耐力、承受力就是一條能夠讓我們平安度過困難的船。

心對心的愛情往事

田歌:空政實際上記錄了小濮創作生涯的開始。

濮存昕:對,我很幸運,下鄉回來,考上部隊文工團,那時候一下子我就穿上軍裝了,一下子就成為專業的文藝工作者了。那時候覺得陽光燦爛、雲消霧散,我覺得真是一步登天。參軍不久就參加演出,還坐上飛機了,平生第一次坐飛機是軍用飛機,真的是很開心。那時候很光榮,走在大街上真的想碰見熟人。

田歌:那個時候是不是你覺得自己從此真的要開始當大演員了?

濮存昕:那倒沒想,隻是說實現了自己的心願。這也是機緣,如果沒有空政話劇團,沒有當演員,真的是一個很遺憾。我曾經說過,我仿佛是為了當演員來到這個世界,這是後話了,其實我是幸運。

田歌:那你怎麼考上空政的呢?

濮存昕:下鄉的時候,我在業餘宣傳隊當隊員,有了一種表演的能力,不敢說是天賦,我見到觀眾不怵。

田歌:我是在空政認識小濮的,那個時候他給我的印象就是特積極,寫字特別好,老是在那個食堂裏出黑板報,老是在太陽地裏練劍,出工操也特積極。有件事,也不知道是小濮,還是李雪健,發起過一次洗碗運動,在食堂洗碗,其他人不想去,也不敢不去,然後他們兩個就在那兒洗啊洗的,最後被表揚。

濮存昕:吃一半了,一看有人洗碗去,趕緊就把自己那飯緊吃幾口,趕緊去搶,生怕落後啊,那時候真的是這樣,積極要求進步。多好的風氣啊,學雷鋒嘛,做好事。

田歌:小濮那時候挺有趣的,你正好跟李雪健住一個屋。

濮存昕:對,雪健是個大好人,那時候他已經是黨員了。

田歌:他掃地還比你掃的好。

濮存昕:對,入黨他是我的介紹人之一。他當時是副班長。

田歌:爭著出公差吧?

濮存昕:出公差,積極掃地,反正早晨一到點,用最快的速度穿衣裳,出去搶笤帚掃地。雪健是我的榜樣,咱們得向人學習。我倆都是年輕演員,一起演群眾角色,後來一下他因為扮演林彪,成為第一屆梅花獎的獲得者。他那時候真是用功,我都不敢回屋,因為他老那兒運著那勁,找那角色感覺。

田歌:陰沉沉的。

濮存昕:他真的是沉浸在那個創作中間去。他的成功是他的努力換來的。

田歌:我知道,小濮除了字寫得好,又會畫畫,你還特別愛管閑事。他當公益形象大使,我一點兒都不奇怪。那時候,有的同誌衛生值日不積極,你就去管。你不怕人家煩你嗎?

濮存昕:也挺煩人的。假惺惺的。

田歌:是假惺惺嗎?還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己得管這種不正之風啊?

濮存昕:那個時候我真的是真誠的想法,我們受的教育就是那樣的,所以一直在追求進步,但是如果把要求進步做絕的話,就有點兒問題了。後來我調整自己的這種態度,真實地感悟真實的東西,那比要求進步重要。我希望現在的年輕人,不要像我們那時候一樣,但是要積極肯幹、勇於吃苦,解決自己的問題。我覺得這是真實的,不隻是為了一個口號、一個理念去做。

田歌:這是過來人的肺腑之言。那個時候的小濮,我覺得也是真實的,雖然有一些形式化的東西,但內心那種進步是真的,肯定是這樣。你看你,人非常的英氣,又積極刻苦,我知道當時你有很多追求者。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看待愛情的?

濮存昕:愛情真的是隨緣,天下那麼大,人又那麼多,優秀的女孩兒那麼多,一定是緣分,心有靈犀,時候對了,倆人就能對到一塊兒去。

田歌:你現在是這麼說,當時你就是喜歡漂亮的。他的愛人是空政歌舞團的尖子演員,非常漂亮,還是幹部;小濮當時還沒提幹呢吧,那時候就違章談戀愛了。那麼進步的人在愛情麵前也是無法阻擋啊,領導找你談過話嗎?

濮存昕:有啊。我就跟政委說,“我都二十七了,還不讓我談戀愛啊”,他說“不行,還沒有提幹呢”。他突然就發現我穿上皮鞋了,那時候戰士就要穿膠鞋、布鞋,還發現我把肥大的軍褲給改了,結果被他批評了一通。其實政委人挺好的,我申請結婚的時候剛剛提幹,談戀愛的時候沒提幹。哪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不向往收獲美好的愛情。我剛才所說的,能對到一塊兒,互相之間的眼對眼、心對心的感情,真的挺美好,不可言說。

田歌:能碰到眼對眼、心對心的感情,真的是幸運的。你們兩個能走到今天,我覺得是小濮的幸運了。他的愛人特別平和、謙和,不卑不亢的,在生活上比小濮有智慧,能夠拿主意。

濮存昕:這節目什麼時候播,我一定告訴她,讓她聽聽田歌是怎麼誇她的。

田歌:真的。反正你愛人非常能幹。你在家裏屬於哪種類型的人,言聽計從,善解人意,甩手不管,唯我獨尊,還是相互協調?

濮存昕:相互協調和善解人意。這很重要,我曾經說兩口子能夠一直往前走,白頭偕老,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合作,建設一個家,倆人必須互相幫忙,誰有難處了,幫他;吵起來了,讓讓,相互理解。

不欠上帝一分錢

田歌:很多人都說濮存昕是個不欠上帝一分錢的人。

濮存昕:沒有,不是這樣的。於丹老師講過,孔子說“君子常懷刑,小人常懷惠”,是說君子老想自己有過失,千萬別做犯法的事;小人總想得點兒便宜,得點兒利益。一個人經常有懺悔心態很重要,知道自己有愧疚,有對不起別人的地方,有做的不到的地方,這很重要,我不敢說自己不欠誰的,我欠的多了。

田歌:可喜歡你的觀眾是這樣認為的。

濮存昕:完美太累了,一個人不可能永遠為別人、為道理、為領導去做事情。我覺得最快樂的事是為自己做事情,並且為自己做事的同時和環境、集體、他人、社會保持一致,這就和諧了。我隻是把工作做好,去彌補自己那些歉疚的地方。

田歌:我記得你在自己的書中,很坦誠的把自己身上的很多問題寫了出來。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濮存昕:一個人還是要真實的總結自己。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個心靈淨化的過程。期間,我發現自己很多問題,我覺得通過寫作,也是一種懺悔,一種自省,你會想為什麼有的時候必須去做違心的事情,然後你就不會了。有點兒像講大話了,你把整個的人生做得很寬,你就會有很多彈性,會很自如;但是如果路走的很窄,進退兩難的時候,你就沒有這麼從容。這個社會很難讓你老是那麼真,但是你應該保護起這個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