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秦怡:感悟生命長河(3 / 3)

秦怡:今天這樣的距離,我還能看清大家的臉,覺得很親切。

【田歌談藝錄】在中國這塊古老而曾經飽受苦難的土地上,作為演藝人員,從來沒有享受過如今這般的社會禮遇。但一個明星演員一定要珍惜受眾,還不是受眾成就了我們?你如果隻把錢當回事,隻把自己當回事,那總有一天也就沒人把你當回事。有的明星傷了受眾的心,他一看到你出鏡,便馬上關機、換頻道。受眾是一個一個聚在你身邊的,也是一個一個走掉的。

天生要為觀眾工作

田歌:您曾經寫過一篇關於舒繡文老師的文章。

秦怡:是的,她人非常爽朗。我剛住進她們女宿舍時很膽怯。舒繡文就帶我到各處看,告訴我吃飯要到樓下大禮堂,要我有事情就問她,不要害怕什麼的。她天不怕,地不怕,特別開朗。但她非常愛國,非常重視工作。有一次排演一部話劇,她演的角色要挨一個耳光,導演要求扮演日本人的演員重重地打下去,結果彩排的時候失了手,打得很重。

田歌:當時也是全情投入了。

秦怡:下了台,那個演員就跟舒繡文解釋,說“明天一定不這樣”。結果繡文說“不行,你一定要打得重,你比今天再重,打得出血,我都不怪你,你不打得重,我怎麼恨你呀”。

田歌:很敬業。

秦怡:一切從戲出發,她絕對不會說打得輕一點,這個東西也是我從她那學來的。需要你吃苦的地方你就得吃苦,你說讓我少一點苦那就不行。

田歌:和您談著、談著就談到創作。

秦怡:創作是我最重要的工作,創作對我們演員來說很重要,我想演的角色越來越多,但是能演的角色越來越少了,因為年紀大了是吧。

田歌:這就是一個藝術家,她始終沉浸在自己職業創作的幸福之中,所以我覺得秦怡老師真的是一個幸福的女人。我想替觀眾問問,一個90歲的老人怎麼會如此美麗,精神狀態怎麼會如此好,您能跟我們分享自己的秘訣嗎?

秦怡:我想這得謝謝大家的鼓勵。這個話不是空洞的。我的腿不大好,前幾天活動太多,他們拉我走得特別快,腿受了點傷。我昨天回到旅館的時候,睡覺的時候,這腿怎麼擺都不舒服,今天也不是很好,現在這樣坐著沒有問題,慢慢走路也還可以,就是晚上睡得不好。但是我一到現場,我還是走得很好,沒有覺得很疼。

田歌:這就是演員,一看到觀眾……

秦怡:一到電視台走得還是很快的。昨天上午我在中央台,中央台那個走廊長得很,我走得快極了,也不需要人扶著,我這個人天生就是要工作的。

田歌:您天生就是為舞台生的。

秦怡:天生就是要工作的命,我有工作就會忘記痛啊什麼的;但是晚上睡在床上,沒有人鼓勵你,就又開始痛起來了。我想工作對我的鼓勵是很大的,能跟大家夥在一起東扯西扯的。

田歌:聽秦怡老師講自己的故事,講自己的心聲的時候,我的心中總是浮現四個字就是“德藝雙馨”。

秦怡:謝謝!謝謝!我本來剛才想停一下,我想又在浪費大家的時間了。

付出就是我的價值

田歌:觀眾永遠擁戴“德藝雙馨”的藝術家,秦怡老師已經90歲高齡了,但是我們感受不到歲月在她身上的痕跡,我想問秦怡老師,曆經90年的生命長河,您對“生命”這兩個字的感悟和對“女人”這兩個字的感悟是什麼?

秦怡:我感覺在我的一生中生命的價值,就是付出。我能夠付出,就說明我還能夠健在,我能健在,就可以有力量付出。比如我家,我的先生1983年去世,我的兒子2007年也去世了,現在我一個人在家裏頭,我除了工作之外,我也要做做家務。我還有一個97歲的老姐姐在醫院裏,骨質疏鬆不大能動彈,但其他方麵還好,我現在要更多的去照顧她,雖然專門請了一個保姆照顧她,我也要經常去。我又能做點家務、照顧家裏人,又能做一點工作,我還是幸福的。以這個價值來說的話,我的付出就是我的價值。付出就是能夠去幫助別人。

【田歌談藝錄】秦怡老師講“付出就是價值,就是幸福”很有哲理啊!付出既是一種能力,也是一種實力,一個有付出能力,也有付出實力的人,怎麼會沒有價值呢?一個人付出就是給予他人,能給他人以幫助、以幸福、以快樂的人,自己怎麼能不幸福呢?

田歌:那對“女人”這兩個字的感悟呢?

秦怡:我感覺到現在的中國婦女,是很幸福的。因為我去過很多國家,一些國家的婦女,實際上並沒有真正行使自己的權力,還是一個附屬品。外國的婦女打扮得再好看,她也是一個附屬品。現在女人穿衣服為什麼又走回“露”的地步,當然穿衣服是個人喜歡,夏天露一點涼快,但是從這個意義上來看,為什麼要穿成那樣才好看呢?還有我們文藝屆的一些人,隻要上台,非得穿長得不得了的裙子。如果什麼場合都穿這種衣服,就很麻煩;偶爾非常隆重的場合,那是可以的。中國人可以穿旗袍,是吧,我是這麼想。

就是說,怎麼去行使婦女自己的權力,不要去做一個附屬的人,如果我們仍然是附屬的,不是說現在什麼漂亮就要去學,那漂亮以後是要幹嗎呢?漂亮是為什麼呢?我們要有自己的想法和看法。我想這樣才叫幸福。

田歌:秦怡老師的意思是說女性要正確看待自己的美,不要把美停留在別人觀賞的目標上。

秦怡:是的。

田歌:通過媒體,我們知道您的很多故事,您怎麼養育您的兒子,怎麼陪伴您的丈夫,怎麼陪伴您的姐姐,所以大家對您有很多的評價,堅強的母親、偉大的女性、傑出的表演藝術家,不知道您是怎麼看待這些評價?

秦怡:這個怎麼說呢,一個人的條件怎樣,就怎樣生活。一個人在一生當中各種各樣的生活都可能遇到的。我1966年檢查出來腸癌,馬上就要開刀,那個時候因為快要文革了,沒有人來來往往的,很多人都不知道我生腸癌,沒有一個人來看我。有人到北京去的時候告訴了鄧(穎超)大姐,她就給我寫了一封信,信很簡單,但對我的鼓舞至今難忘。她就說“既來之,則安之,你作為一個共產黨員要麵對現實,無所畏懼,在戰略上藐視它,在戰術上要重視它”。

我覺得鄧大姐的這幾句話,在我最困難的時期一直鼓舞我。當我一有覺得過不下去的時候,鄧大姐的話就會出現了,麵對現實,我沒有做過什麼,就不會怎麼樣,即便是我也被人們害了,那麼被害的人有這麼多,這個問題不可能是長久下去,總有一天終止的時候。

本來運動一開始的時候,我很羨慕那些拉車的,做小工的,他們沒有思想負擔;後來文革結束了,這種思想又沒有了,一看見這個故事很好,還是想去拍戲。這個人就是這樣,環境變化了,你就跟隨著變化。我想,再苦再難的事情都到我身上來了,很多過不下去的事情也都過去了,不管怎樣還是過得去的,隻是你的思想能不能過去,那就拚命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我兒子去世了以後,我也是做自己的思想工作,從小愛裏走出來,到大愛,這樣子人就平靜下來了,所以我就想這個價值問題,還是在這裏,這是剛才說的我能付出就是我的價值。另外就是,我能夠活一天,能夠做一天的事,這也是我的價值,這是我自己的想法。這麼多年,我不是也走過來了。

田歌:聽秦怡老師的一番話,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人生的幸福與否是和自己的人生態度有關係的。有一個喜訊告訴大家,如果有朋友去上海的話,可以去參觀一下秦怡老師的創作藝術館,在那裏大家可以更加具體地了解秦怡老師創作生涯的點滴。

秦怡:謝謝,謝謝大家!

田歌:在這兒,讓我們共同祝福秦怡老師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