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用排水管充作長笛(1 / 2)

三十多年前,我剛滿四十,兒子讀小學,迷上了集郵,拔出蘿卜帶出泥,連帶著我跟著他一起玩。兩代人之間的愛好,是相互感染,然後作用於親情裏麵的。小時候,我像兒子一樣也喜歡集郵,隻是沒有堅持下去,上了中學,亂花迷眼,移情別戀,新的愛好,便理所當然取代了它。這樣說,是說得好聽些,說穿了,就是半途而廢。因此,一個人能夠把一項愛好堅持一輩子,是不容易的;而人的一生中,半途而廢的事情總是多於堅持到底的。

三十多年前的一個五月,我從德國途徑莫斯科,在莫斯科住了兩天。無事可做,便是逛街,加裏寧大街,普希金大街,阿爾巴特大街……如沒有籠頭的野馬,到處散逛。那時的莫斯科經濟不景氣,商店裏貨物凋零,除了鑲嵌著紅寶石的18K金的戒指,好看又便宜,真沒有什麼可買的。逛到一條不知叫什麼名字的小街,趕上中午吃飯,不過是一份紅菜湯和幾片黑麵包,還要排長隊。好不容易排到我,取了這樣一份簡單的快餐,要自己找地方吃。旁邊有一個商亭,是一個報刊亭,售貨的窗口前,有一個木板做的窗沿,我把塑料餐盤放在上麵,一邊吃,一邊看風景。

五月的莫斯科,下著雨,雨不大,卻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地上積水橫流,天上陰沉沉的,沒有紅場的壯闊和東正教堂的色彩繽紛。但人來人往很多,小街和大街一樣的熙熙攘攘。大多數人打著傘,腳步匆匆,看不清他們的臉,看不出他們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們的心情。在異國他鄉,更讓人感到與世界的隔膜。

報刊亭裏,沒有人,售貨的窗口緊閉著。吃完了午餐,看雨依舊密密地下著,我又沒帶傘,便在亭下避雨,閑來無聊,趴在售貨窗口,看亭子裏麵,都賣些什麼報紙雜誌。花花綠綠的雜誌封麵,首尾銜接,密麻麻擺滿亭子四壁的上上下下,媚眼四拋,和我們的報刊亭沒有什麼兩樣。忽然,看見在雜誌的下麵掛著一串郵票。郵票很小,那一串郵票不過四五枚,不過如一串小小的風鈴花,在四周五彩炫目的雜誌的包圍下,不注意看,幾乎不會發現。因為喜歡集郵,到哪兒去,尤其是到國外,都不忘買幾枚紀念郵票,這一串小小的風鈴花,被我一眼看見,便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正所謂你心裏關注著什麼,眼睛裏就會看到什麼,就像你的腿受傷了,拄著拐杖,走在大街上,你會看見拄著拐杖的人好像一下多了起來。

關鍵是我不僅看見了那一串郵票是紀念郵票,而且,我還看見其中一枚是蘇聯1953年發行的紀念作家馬雅科夫斯基的郵票。郵票上馬雅科夫斯的半身像,是那樣熟悉。這枚郵票,在《世界郵票總目錄》上看見過,是為紀念馬雅科夫斯基誕辰60周年發行的,早就想買呢。那時,兒子收集世界各國和動物的郵票,我的興趣在世界作家和音樂家的郵票。買郵票,找郵票,查郵票,擺弄郵票,成為那一段時間我們父子間最重要的交流,樂趣便也在其中。這枚意外相見的馬雅科夫斯基郵票,像打了雞血一樣,讓我一下子興奮了起來,讓陰雨綿綿的莫斯科有了亮色和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