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一個故事有關。”嘉綺絞扭著手道,李聽懷疑地眯起眼。“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加上我們上回見麵時,您喊了我一個名字,於是我拚湊出一個大膽的假設。”
“什麼假設?”李聽想起上回將嘉綺誤認為雅淳而險些鬧出的笑話,心裏有些忐忑。
“一對二十五年來不知道破此存在的父女。”
‘你說什麼?”嘉綺的話像青天霹靂般打向李聽,令他一時之間錯愕在當場。
“在我二十五年的生命裏,我一直認為我是林嘉綺,可是上個星期,卻有人告訴我,我不是林嘉綺。一個我認為不存在的外公跑來找我,告訴我罹患了子宮頸癌的母親希望能在開刀前見我。可是我的母親好好的在家裏,於是我被告知我有另外一個母親,我的親生母親。”
“你是養女?”李聽試著在一團混亂的腦子裏找到頭緒,卻越想越亂。
“嗯,但我一直不知道。接著我發現親生母親的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像是在哪裏聽過。等到我和她見麵,發現母親一直深愛、卻不肯告訴我他的名姓的父親,跟我隻見過一次麵的長者背景好像。我恍然領悟,為什麼我會覺得那名長者分外親切,為什麼我會對他產生一種孺慕之情…”
‘我……我不明白……”李聽茫然地搖頭,他無法相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這事有點複雜,”嘉綺決定從頭說起。“首先我必須確定您上回對我喊出的名字是‘雅淳’嗎?”
一點光亮在腦裏的迷霧區閃現,李聽灼熱的眼光炯炯瞪住嘉綺。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他嚴厲地抿緊嘴問。
“她是我的親生母親。”
嘉綺輕柔的回答,重逾泰山般壓向李聽心頭,他張大嘴瞪住嘉綺,許久之後才說:“怪不得會這麼像……”
“這麼說,您確實是認識家母噗?”嘉綺再度試探,李聽卻繃緊臉不回答。
‘好吧,既然您不說,我就當是說個故事給您聽好了。”其實嘉綺心裏也有些不確定,萬一她弄錯了,萬一李聽不肯認她,到時候她豈不是很尷尬?但心裏有道聲音告訴她,無論是她所認識的李聽,還是那個讓母親癡狂了二十六年的男人,都不會為此責怪她,或是不認她。懷著這樣的想法,她再度鼓起勇氣。
“家母方雅淳在大學的迎新舞會中認識了高她三屆的學長,他們很快陷入熱戀。家母的祖父從小就替家母安排了一椿門當戶對的婚事,可是家母深愛這名學長,不願意答應和對方正式訂婚。”
“最後她不但跟門當戶對的對象訂婚,還結了婚。”李聽不帶感情的評論。
‘那是因為家母的祖父病危,家母不願意再刺激他老人家,才答應訂婚的。”嘉綺為母親辯護。“可是訂婚後沒多久,外婆卻發現家母懷孕了。”
“懷孕?”這個字眼令李聽臉色微變,表情驚疑奠定。那孩子是……銳利的眼光像閃著寒光的寶劍罩住嘉綺。
嘉綺迎向他的凝視,表情坦蕩地繼續說故事。“外公要家母拿掉孩子,家母以死要脅,堅持要生下她和心愛的學長的愛情結晶,外公為了不讓家醜外揚,也為了瞞騙病重的父親,將家母送離高雄,到北部鄉間待產。孩子生下後,外公向家母保證,一定會找戶好人家好好養育孩子,家母才含淚讓女兒被抱走。”
“怎麼肯定孩子是那名學長的、’
李聽的話令嘉綺憤怒地漲紅臉,共慶幸母親沒有在場接受這樣的侮辱。哼!男人遇到這種事時,為什麼總是這樣愚蠢,不會稍微運用一下邏輯推理能力,就莽撞地說出這種話來傷害女人!
嘉綺嘲弄地揚唇微笑。
“盡管我不欣賞郭威翔,但是我們都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力,如果他是我父親,我也隻能自認倒桅。但李委員,您有沒有想過,如果家母當年懷的是郭威翔的孩子,她隻需要嫁給他,而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而我也不必被人收養,不是嗎?”
嘉綺的話說得李聽羞慚地垂下頭,定下心思一想,不能不承認她的話有理,難道她真是——他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這項可能像一枚炸彈般,炸得他的理智與感情都是一團混亂,一股無法言喻的感覺從門心深處似火山岩漿般爆發出來。真的有可能嗎?寂寞已久的空虛生命終於被一種溫暖而真實的情感所填滿。
他眼中充滿夾雜著極度渴望和不敢置信的激動,使得嘉綺心裏的怒氣消失無蹤。她對著她非常確定是她親生父親的男人怯怯地一笑。
“外公將我交給他的遠房表侄夫婦撫養,他們將找視如己出,當時我養母剛巧生下了死胎,在出生證明上稍加更改,我便成了他們名義上的親生女兒,直到外公受母親所托來找找,才揭穿這個秘密。家母和郭威翔的獨子,在今年六月車禍身亡,家母又發現自己得了子宮頸癌,在這雙重打擊之下,她決定和郭成翔離婚,並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兒,繼承方家的產業,做為她對女兒的補償。可是我根本不想要這些身外之物,我最想要看到的是母親能再度快活起來,而不是憂傷懊悔地沉浸在過去的記憶裏。她在報章雜誌和電視報導上,尋找她今生唯一深愛過的男人影像,卻不敢勇敢出現在對方麵前,坦白她雖曾因懦弱而屈服在家庭壓力下嫁給別人,卻從來不曾忘記那段刻骨銘心的戀情。我無法坐視母親再消沉下去,抱著一點點期望,猜想也許父親還愛著母親,他會願意去看看她,給她一點安慰。我不敢奢求他接納我們母女,隻想當著他的麵告訴他,我很驕傲有他這樣的父親,即使永不相認,我還是很開心……”
“嘉綺…”李聽再也忍不住在血液裏翻騰的親情召喚,笨拙地摟住女兒,滾燙的熱淚自眼角溢出。當他得知雅淳結婚的消息而崩碎的心,因女兒的話而再度拚合。雅淳並沒有變心,直到現在還愛著他,而且還替他生了這麼冰雪可愛的女兒。
鼻頭的酸澀感泛濫全身,李聽小心、緊密地擁往懷裏的寶貝。他的女兒,他的骨肉,他和雅淳的愛情結晶!他飛揚的心中不禁興起一股虔誠的感激,這的確是一份最珍貴的聖誕禮物,透過嘉綺,他重新擁有了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愛和親情。
“…我可以喊您爸爸嗎?”模糊的淚光下,嘉綺不確定地問著同樣滿臉是淚的李聽。
李聽的心瞬間被絞扭得發疼,他激動地點著頭。
“爸爸……”嘉綺沙啞地喚出李聽渴求已久的稱謂,他緊緊將女地摟在胸口,摟進他心頭最火熱的地方。
宗佑進入房間時,便是看到這一幕。他捧住手中端放著三杯香模的托盤,被房中交融著淚水的父女相逢場麵深深打動,知道接下來該是歡欣慶祝的時刻了。
歡鬧的節慶之夜,總是讓寂寞的人更感孤寂。唱詩班剛從頭等病房的門口走過,雅淳婉拒了他們入內唱歌,躺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的黑暗景色。
她隻跟李聽共度過一個聖誕,兩人都不是基督教徒,所以沒到教堂參加團契活動。那夜她坐在窗前看到李聽孤獨地站在女生宿舍門口,忍不住便溜出宿舍,投奔進他在寒風中有些瑟縮的懷抱。
因為年輕,有著用不完的熱情,便在寒夜裏的校園散起步來,還大膽地在隱蔽的樹叢間擁吻。那是她的初吻問,美麗的感覺即使相隔了二十六年,仍令她想要落淚。
雅淳將被單拉到肩上,合上眼瞼任心種沉醉在往昔的美好記憶裏。李聽俊秀、熱情的臉孔,仿佛正矗立在眼前,她甜甜一笑。
穿著探色大衣的模糊身影,從和起居室相連的門戶一步步移近,站定在她床前。雅淳仿佛聽到一聲歎息,像拂曉的微風般喚醒她沉灑在甜美夢境的靈魂,她緩緩張開眼。
進入眼簾的影像,是她曾幻想千回萬遍。卻在現實人生中不敢奢望見到的真人實影。她呆呆地看進那蘊藏情感的深黝眼瞳,仿佛在目光深處窺見一段魂素的舊夢。一幅幅過往共有的記憶,電光石火般在腦海裏閃過,雅淳的眼睛霎時酸熱起來,彌漫著一層散不掉的滾熱霧氣,清淚紛紛飄墜。
身下的床墊一沉,一雙暌違已久的結實臂膀將她攬進她夢過萬遍的溫暖厚實胸膛,雅淳逸出一聲哽咽,緊緊環抱住他的腰,感覺到耳邊有灼熱的呼吸,輕輕送進如午夜風鈴聲般震動人心魂的呼喚:“雅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