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房先生趕緊回屋告訴主人,說可能要來土匪,老地主立即慌了神。最後還是原來在草台班子唱過戲的小老婆給他拿了主意,說老東家的命得要,家財也要護,讓賬房先生的嘴巴上粘上八字胡,當主人的替身和大老婆守院,自己和老東家到城裏暫避一時。
吃人飯,歸人管。賬房先生臨危受命,腦瓜一轉,想出了鬼主意。待送走老東家之後,自己粘上八字胡,穿上主人的長袍馬褂,狐腿皮袍,叫家丁買了幾掛鞭炮放在洋油桶裏,又從城裏的一家裁縫鋪定做了幾身官府團防局團丁的衣服,讓大家在四邊角樓裏日夜把守,自己當天就搬進了老地主和妻妾們住的正房,和大老婆隻隔一個門簾。說是大老婆,也比老地主小十多歲,隻是被冷落已久。當晚無事,年輕力壯的賬房先生睡在東家暖暖的綢緞被窩裏,想著老東家和那細皮嫩肉的小戲子翻雲覆雨的情景,下邊總不老實,起來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八字胡,披上皮袍一挑門簾進了大老婆的屋。上炕要直奔主題,大老婆起初抗拒,但擱不住他那雙打算盤的手在她身上關鍵的地方遊走,也就半推半就應承下來,而後烈火幹柴燒了一遍又一遍,後來索性把她抱到了這個女人久違了的老地主的炕上。
一連3天,白天是紅紅的太陽,晚上是明光光的月亮地,劉家墊最大財主家平安無事。到了第四天下午,陰雲密布,是夜,月黑風高,一隊土匪進了村,來到大門樓前喊道,叫主人出來答話。賬房先生鬆開抓著女人乳房的手,穿上老地主的衣服,粘上八字胡,在假扮成團丁、手裏拿著快槍的家丁的護衛下上了大門樓。土匪喊話說,別害怕,我們圖財不害命,拿出一千銀元馬上走人。賬房先生讓一個長工高舉馬燈,笑著說,你們也不看看我身邊是什麼人,今晚縣裏孫團總在我家喝酒沒走,還帶來了機關槍。隨口向下麵喊,弟兄們,放幾梭子給他們聽聽,可別往外打啊,免得傷了朋友,往地窖裏射吧。下麵的家丁按著他原來的吩咐,在洋油桶裏點燃了鞭炮,聲音清脆,還真像捷克造。土匪們看著拿著快槍穿製式衣服的團丁,聽著機關槍的連發,還真被懵住了,要撤。賬房先生看出了名堂,叫人扔下幾袋白麵,半片豬和幾匹布說,大雪天的弟兄們也不容易,回去過個年吧!
土匪走了,賬房先生借口大雪封路,也不派人到城裏報信,自自在在的當了半個多月的莊園主。沒有不透風的牆。春節老地主回來後,大年三十晚上對這對狗男女動了家法,大老婆被趕出正房,鎖在了後院的偏房裏,對賬房先生的處置一來覺得家醜不可外揚,二來念他護家有功,發配到了祖墳上看林子,終日與孤魂野鬼狐獾為伴。盡管如此,他始終忘不了那幾日當大院主人的日子,那幾天的感覺給他留下了難忘的、刻骨銘心的回憶。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那所大宅院曆經兵禍天災,早已不複存在,但兒子發財後,他依著心中的記憶和劉華侖在外麵見的世麵,父子合作,建造了這所不倫不類的豪宅。
“傳統、血緣,遺傳基因的力量是巨大的。”柳楓心裏歎道,喝著劉華侖給他泡上的上好的台灣高山烏龍,看著切開的冰鎮西瓜和他那一身打扮問:“劉總何以如此啊?”
劉華侖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羞澀,顯示出了莊稼人的憨厚。他有些扭捏的嗬嗬笑著說:“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柳楓書記你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也有大學問。我平時最怕、最尊敬的就是你這樣的人,在你們麵前,就像報紙上說的,我窮得真是隻有錢了。但是沒辦法啊,我是農民出身,小時候的生活記憶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總覺得我在外麵是演戲,回來後才是我自己。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最大的愛好是偷瓜溜棗,你剛才看到的那幾個人都是我以前的夥伴。有一年,我們村南高屯的郭老有種了3畝蜜甜瓜,1畝黑脆西瓜。那老家夥看得特緊,黑天白夜蹲在地裏,連飯都讓老婆送。7月15晌午那天,他老伴給他包的餃子,他剛要端起來吃,我們在他的西瓜地裏下了手。他扔下碗追了過來,我讓夥伴們拿著偷來的瓜進了旁邊的高粱地,我繞過一片玉米地,到看瓜棚端走了他的餃子,還把他那隻不怕摔的大銅碗拿到外鄉的廢品收購站裏賣了8毛錢。”
“後來呢?”從小受到嚴格家教、不缺衣食的柳楓聽得來了興趣。
劉華侖接著說:“後來郭老有來我們村罵了3天街,我那時才知道了廢銅鐵可以變錢。剛實行生產責任製時,人們都忙著分地去了,生產隊安在大田裏的水車水泵海了去了,我就把它們好卸的零件都倒到了收購站,用這錢做開小買賣。那時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下死力做莊稼的不如倒賣產品的,不管什麼,隻要倒過來賣出去就能賺錢。就像我們上次去北京一樣,買了房倒出去,就能來大錢。”
柳楓用手勢嚴厲製止了他,笑著說:“你真是賊心不斷啊。”
“是哩,”華侖用典型的嘉穀土話回應著,“這不,昨天晚上回來我又糾集夥伴們到郭老有的兒子地裏去偷了一回瓜,剛才你來時我們正在一起吹牛交流經驗呢。不是買不起,而是覺得過癮,覺得這瓜吃著特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