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又哪裏會打理自己?人小力氣小,連毛巾都擰不幹,反把自己弄得滿身水。跡部秀一進門,看見可憐兮兮站著不知所措的小孩,嘴上不留情地嘲諷,“你這是洗臉呢還是撲水?長這麼大,洗個臉都不會,你說你還能幹什麼?”
跡部小少爺無限委屈,漲紅了臉,眼淚包在眼眶,卻倔強地不肯掉。
跡部秀一走過去,擰了把毛巾,將他的臉擦幹淨,又喚進女傭,將小孩兒收拾妥當,塞進被窩——“這是念在你第一次,以後誰都不會幫你的。你的爸爸死了,媽媽走了,你們這個家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你要學會像個男人一樣用肩扛起責任,你不能讓這個家散了。”
跡部景吾抓著被子,看著那個男人,“那你呢?”
“我?”他大概沒料到跡部景吾會這樣問,有些意外,然後嘴角勾起,“我可是被你爺爺逐出家門的人,嚴格來說,已經不能說是跡部家的人了。”
“為什麼?爺爺為什麼要趕你走?”
“他看我不順眼唄!”他吊兒郎當地說,低頭對上跡部景吾執拗探索答案的眼睛,忍不住暴躁起來,“小孩子哪兒來那麼多問題,睡覺!”
跡部景吾閉上嘴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會走嗎?”
跡部秀一挑眉笑了,“會啊,不僅會走,我還會死。”
跡部景吾被死那個字嚇住了,抿緊嘴角,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地說:“我不想你死。”頓了頓,又說,“也不想阿福伯死,不想玉嬸死,不想阿關死,不想忍足叔叔死……”他幾乎把對自己認識的人都說遍了,結果隻換來跡部秀一不屑的冷哼——
“那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跡部景吾敏感地察覺到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那是人力無論如何也無法挽回的,那種巨大的無奈與悲哀籠罩住他,他將臉埋進被窩,悲從中來,孤苦伶仃生於斯世的無助與對未來茫然的模糊認知。
“怎麼又哭了?”跡部秀一有些煩躁和頭疼,伸手捏住小孩兒的臉頰強迫他轉向自己,“聽好了,我可沒有太多耐心,也不是你的爸爸媽媽,所以沒有什麼責任和義務,把我惹不高興了,直接把你丟給掃大街的,你可以試試!”
跡部景吾被捏著臉頰,一雙眼睛濕漉漉的黑得驚人,又害怕又倔強。
跡部秀一伸手胡亂地抹去他臉上的淚水,“想要不被我丟下的話,那就努力成長成為讓我滿意的人吧!現在,給我閉上眼睛睡覺。”
跡部秀一一放手,跡部景吾馬上一骨碌轉向一邊,離他遠遠的,緊緊閉上眼睛。
跡部秀一滿意地一笑,起身走出房間,合上紙門,離房間不遠處,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侯在一邊。跡部秀一走過去,“阿福伯,前頭事情太多,現在正好得空你跟我講講家裏麵的情況。”
“是,二少爺。”老管家恭敬地應道,跟著跡部秀一進了起居室。
起居室的燈火並不亮,跡部秀一坐在主位,神情莫測,對麵下首的老管家低著頭端正地跪坐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有院子裏的蟲鳴透過紙門傳進來,越發顯得室內的安靜與凝重——
“……你接下去說——”跡部秀一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有什麼情緒。
“是。那時,大少爺已經起不了身了,公司裏的事都是分家的秋次大人暫掌,所幸沒出什麼大事,秋次大人每日傍晚都會來本家看望大少爺,順便彙報公司裏的大小事務,大少爺看起來是極信任秋次大人的,秋次大人也沒有因為大權在握而驕狂,很多事情都跟大少爺有商有量的。依老奴看來,秋次大人倒是分家中難得沒有狼子野心之輩,是可用之人。”
跡部秀一抬了抬手製止了老管家繼續說下去。
老管家醒悟過來,立刻誠惶誠恐地低下頭,“老奴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