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夜(2 / 3)

跡部秀一輕輕地撫了撫衣袖,“你再給我講講大哥去世之前的事。”

“是。”老管家的思緒回到那些愁雲慘淡的日子,“大少爺的身子一直都是忍足醫生負責的,也沒有去醫院,一開始以為隻是小病,並沒有放在心上,後來卻是不得不如此了,大少爺怕病情一旦泄露,股市動蕩、人心惶惶,讓有心人鑽了空子,因此一直捂得緊緊的。但因為長久不出麵,終究還是讓一些狼心狗肺的人察覺到了,分家的瑠少爺甚至還糾集分家的一些人鬧到了家裏來,非要大少爺給個交代。雖然最後被大少爺打發走了,但是大少爺也因此更加沉屙難起。那時候老奴就勸大少爺,讓二少爺回來。但大少爺總說再等等。”老管家說到這裏停了停,眼裏含了淚,“大少爺總以為還能見著二少爺最後一麵的,誰知竟然,竟然……”

老管家悲難自已,仿佛一瞬間老了好幾歲。他強製穩定自己的情緒,“其實,大少爺自老爺去後,身體一直不大好,這麼大一個集團,靠他一個人在撐,夫人又總和他吵架,又沒有兄弟幫襯——”說到這裏,老管家倏地住口,知道自己失言了,於是訥訥不言。

跡部秀一像是根本沒聽到似的,說:“大哥有什麼話留下?”

“大少爺隻是擔心景吾少爺,畢竟他還那麼小,再三拜托老奴和玉嬸,務必好好照顧小少爺。”

“嗯。”跡部秀一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還有呢?”

老管家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還有就是……”他說不出口,反激起悲憤與無奈來,“二少爺,您何必問老奴,大少爺除了景吾少爺,唯一掛心的隻有——”

跡部秀一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他們都說,跡部景吾跟我長得很像,阿福伯,你覺得呢?”

老管家的頭簡直要埋進胸膛,生澀道,“侄子長得像叔叔,也不是沒有的。”

跡部秀一久久盯著老管家,然後勾唇一笑,“好了,你去休息吧,讓阿關送壺酒過來——”

老管家張嘴想要阻止,但馬上又將話咽了回去,“是,二少爺也早點休息。”

酒是個好東西,李白鬥酒詩百篇,秀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還能讓藩籬變祥雲,背上長出翅膀,一躍飛過前世今生。跡部秀一原本應該不叫跡部秀一,但具體叫什麼,卻不大記得了,年齡這是個奇妙東西,人一過四十,前塵往事都是浮雲,後事,那就按著心意穩紮穩打過唄——何況,他這二十幾歲的皮子下麵,住著的可是個活了兩世的老妖怪一枚,加起來可不止四十了——剛醒來時,不過是個嬰兒,茫然有過、焦躁有過、竊喜有過、憤怒有過……到最後通通化為隨遇而安——

上輩子,他不算個好人,用酒瓶子敲過人後腦勺,玩過小明星,也玩過小男孩,仗勢橫行、睚眥必報;但也不算個大奸大惡之徒,至少孝順父母,友愛弟妹,過命交情的兄弟有兩個,可見也不是一無是處。

其實,人生也就那麼回事吧,哪來那麼多仙容正大雄心壯誌,無非是來這紅塵打個滾,修煉修煉,追求功名利祿也好,吃喝嫖賭也好,不過都是外在的形式。玩過這一場,然後很愉悅地告別這個世界,掂量掂量,自覺地去天堂或地獄報道。

確實有點兒喝多了,不然,哪會去想那些嚴肅的命題?他扶了扶有些重的腦袋,眼角瞄到轉角處露出來的衣角,懶洋洋地開口,“躲在那裏幹什麼,鬼鬼祟祟,畏畏縮縮,一點跡部家少爺的氣魄都沒有!”

跡部景吾從轉角走出來,身上穿著浴衣,光著腳,瞪著眼。

跡部秀一一邊往酒碟裏倒酒,一邊說:“過來。”

跡部景吾走近,聽見那個男人說:“你父親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能夠很從容地周旋在各色人之中了,曉得什麼人可以結交,什麼人對自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