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京子不敢置信地盯著跡部秀一——誰都知道,跡部景吾雖說是正牌繼承人,但畢竟還年幼,若跡部秀一不回來,他也早晚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但既然跡部秀一已經回來了,執掌跡部財團這是所有人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就是跡部伸一的遺囑裏也說了若跡部秀一回來,就由他繼承社長的位子。沒有人會將已到手的權力白白送出去?父子尚且相殘,何況叔侄?
跡部秀一卻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引起的風暴,垂下眼睛,摩挲著手指,淡淡地說:“就這樣吧,京姐,你了解我的性格,這是決定,不是商量。”
中山京子有一瞬間的憤怒,但又馬上壓回去了,苦笑了一下,“你這個人,還真是——”還真是怎麼樣,她卻沒有說下去了,隻是小心地擦去眼中的淚,以防弄花臉上的妝,“我再去看看景吾——”
跡部秀一笑,“不用了吧。”
中山京子抿緊嘴唇,忽然自嘲地一笑,“說的也是——”既然無法兌現諾言,那就免了那些謊言吧,徒惹傷心。
“我也該走了。”中山京子深深地吸了口氣,挺直脊梁,優雅地邁開步子,走向門口——
藏身暗處的跡部景吾忽然衝出來,“媽媽,你去哪兒?”
中山京子一臉驚訝地回過頭,沒料到跡部景吾會出現,一下子有些無措。跡部景吾眼看著就要衝到他麵前,跡部秀一卻輕而易舉地拎住了他的後衣領,讓他前進不得。
“放開我,放開我!”他劇烈掙紮著,兩隻手朝中山京子求救般地伸著,“媽媽,媽媽,你去哪兒,帶我一起去——”
但無論他怎樣掙紮,都無法擺脫那個人的禁錮。
眼淚一下子湧上眼眶,中山京子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扭過頭,不看兒子哭得通紅的臉,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心軟,她幾乎有些慌張地向前走去,後麵傳來跡部景吾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媽媽,媽媽,等等我,放開我,放開我!”他像隻發了瘋般的小野獸,對著抓住自己的跡部秀一拳打腳踢。甚至抓起跡部秀一的手,一口咬在他的虎口,這一咬,用盡了小孩兒的力氣。跡部秀一倒抽了口氣,抓住他後衣領的手用力一扯,將他強行扯開,小孩兒跌在地上——
跡部秀一看著滿是口水眼淚鼻涕混著血跡的左手虎口,滿臉嫌惡,“髒死了。”
跡部景吾一骨碌爬起來,飛奔著去追他的母親,然而追到門口,隻有絕塵而去的車尾。跡部景吾不甘心,一邊哭一邊要去追那汽車,老管家一把抱住他,臉上都是心疼,哄他“我的小少爺哎,別哭了,夫人馬上就回來了——”
他掙紮,又掙紮不開,哭得全身脫力,有一種被全世界都拋棄的絕望,玉嬸聞聲趕出來,站在一邊使盡手段哄他,哄到後來,自己也掉了眼淚。
他終於哭累了,被老管家抱進屋——
跡部秀一靠在手靠上,懶散地坐著,女傭阿關跪坐在一邊正給他處理手上的傷,他看見他,招了招手,“過來。”
老管家把他放到地上,輕輕推了推他,“小少爺,過去吧,那是叔叔。”
他不動,看見他手上自己的傑作,有些害怕,也有些恨。玉嬸馬上賠起笑臉,小心地措辭,“二少爺,景吾少爺他怕生,您溫和點,別嚇著他——”
那個人卻看也不看玉嬸,又說了一遍,聲音比剛才大了點,“過來。”
老管家沒辦法,將他抱過去,放到那個人麵前,他不由自主地捏著老管家的褲腿,直愣愣地站著,也不叫人。
那個人揮了揮手,讓阿關退下了,然後傾過身來,對住他的眼睛,說:“我們來認識一下,我是跡部秀一,你爸爸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叔叔,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監護人,一直到你滿十八周歲為止。”他頓了頓,看他沒有什麼反應,繼續說:“我這個人,脾氣不大好,所以你最好給我聽話一點——還有,我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小孩,不喜歡髒兮兮的小孩,現在,回你房間,把自己刷刷幹淨。”
他的話完,玉嬸就趕緊牽起他的手要把他帶回房。
跡部秀一微微皺了眉,說:“讓他自己去,以後,你們誰都不準幫他打理生活上的事。”
“這——”玉嬸遲疑,低頭對上跡部景吾不安和乞求的眼,麵現不忍,最終,卻還是放開了他的手——
那一刻跡部景吾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那個叫跡部秀一的家夥討厭他,是的,他一定討厭他,否則,為什麼不讓別人幫他?他已經敏感地察覺到,這再也不是他原來那個可以肆意玩耍,可以任性胡為,所有人都將他捧在手心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