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見葬禮(1 / 2)

葬禮持續了三天,葬禮過後,父親便病倒了,人家都說,這才是真正的孝子,比起在自己父親靈堂喝酒開葷的二少爺,大少爺不愧為端方周正的純善之人,這才是父子情深,老爺子在地下可感安慰了——

老宅的事情一時之間不能交代完畢,父親又病了,因此他們並沒有立刻回東京,這讓已經把心玩野了的跡部景吾很高興。

好像是在葬禮結束的第二天下午,下過一陣雨,他在院子裏的楓樹上捉了一隻蝸牛,興衝衝地去給父親看——這幾日,無論母親也好傭人也好,都告訴他不要去打攪父親,以至於他幾乎都沒見著父親的麵,這反而讓他更想念父親。

他跑過長長的走廊,在父親養病的和室門口站定,那個叫跡部秀一的人曲腿坐在門口,背靠著拉門門框,眼睛卻望著庭院中的手水缽,身上穿著他來的那天晚上的風衣。父親坐在屋內的榻榻米上,被子蓋到腰部,淺色浴衣外麵披著一件黑色的大褂,麵色蒼白,隱有病氣——

“爸爸,看我捉的蝸牛!”他興奮地撲到父親身上,舉著手上軟乎乎的小動物,半是自豪半是炫耀——

父親不負他望地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噢,是景吾自己捉的嗎?真不錯——”

跡部景吾的小臉上立刻出現得意的表情。

父親將臉轉向了門口的男人,溫和地說:“秀一,你還沒有見過景吾吧,他是我兒子。”

那個男人轉過頭來,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像是審視評估。

跡部景吾莫名地覺得不高興,父親卻拍著他的手說:“景吾,這是秀一叔叔。”

跡部景吾卻不肯叫人,隻顧低著頭玩蝸牛。

那人一笑,對父親略有些尷尬的神情毫不在意,低頭點煙。父親的目光卻盯著他手中的打火機不動了,大概覺察到了父親注視的目光,他點煙的動作頓了下,最後卻將煙和打火機都收了回去。那一刻,趴在懷裏身上的他感受到父親身上一種無法遮掩的悲傷和無奈。那時候,他不懂,隻是覺得當時氣氛壓抑,令人難受。於是他扭了扭身子,父親捉住他,“景吾,去別處玩,爸爸跟叔叔有事要談。”

他不願意,想鬧脾氣,但又覺得父親有些不同於平日的溫和慈愛,於是隻好撅著嘴悶悶不樂地離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沒有在老宅見到過那個男人,有一天,他經過父親養病的房間,看見父親披著外衣坐在廊下,與以往嚴謹溫雅的樣子都不同,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早晨在後院遇著剛起床的跡部秀一的情景。於是他走過去,學著父親的樣子坐下,兩隻腳輕輕晃著,歪頭問父親,“爸爸,秀一叔叔呢?”

父親看他一眼,說:“他走了。”

他睜大眼睛,“走了?去哪兒了?”

“去他想去的地方。”

“他為什麼不跟我們住在一起?”

父親轉過頭,望著虛空,目光悠遠,表情悵然,“因為這裏讓他傷心,也讓他失望。”

“誰讓他傷心了?”

“——很多人……”

跡部景吾沉默了,破天荒地反省是不是他不肯叫他叔叔也讓他傷心了。

父親長長地歎了口氣,轉過頭,溫和地摸摸他的腦袋,“你秀一叔叔是不同的,跟我們大家,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是鷹,不會被人馴化的鷹。”

這以後,跡部景吾再沒有見過那個叫跡部秀一的人,也就漸漸拋諸腦後了,直到四年後。

依舊是葬禮,隻是這一回,曾經父親跪坐的位子上換成了他,靈堂正中的相框中,父親目光溫和,眉目周正,嘴角掛著淺笑,一如生前——誰也想不到跡部家在失去老爺子之後,在那麼短的時間又會失去當家大少爺。老爺子去世的時候,雖然突然,但並沒有動搖整個跡部家的根基,畢竟年紀大了,後來幾年,他也就在老宅裏頤養天年,家族裏的事並不太插手。然而這一次,整個跡部家都慌亂了——

誰能想到呢?父親還那麼年輕,還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舉起來——36歲,這是一個男人精力最旺盛的黃金時段,正該大展拳腳與天公試比高的好時候,怎麼好端端的就走了呢——一開始不過是小小感冒,後來是低燒不斷,引起肺炎,可是,現代醫學那樣發達,跡部家有財有勢,跡部伸一又正值壯年,身體又一向很好,怎麼能讓一個小病就奪去了?

他不明白,渾渾噩噩地由著老管家給他黑色的小西裝,木偶般地被牽到靈堂前跪下,對前來拜祭的人回禮答謝,耳邊是竊竊私語——

這四年間,發生很多事,對他影響最大的就是父母的離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