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2章 過河的卒子(1)(1 / 2)

當得知武帝蕭衍要與東魏和談,並以自己作為人質,交換他的侄兒蕭淵明時,侯景意識到自己已到孤立無援的境地。他問他的謀士王偉怎麼辦,王偉說:“將軍確已到窮途末路,如今坐以待斃是死,反也是死,不如反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侯景不語,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寫得清清楚楚。現在,他隻有王偉所說的那一條路可走了。

因久久得不到南梁回複的信件,東魏開始繼續調兵遣將,準備與南梁進行長期較量。而建康這邊,武帝卻仍在苦苦地等著東魏釋放蕭淵明的消息。武帝當然不知道他寫給高澄的信中途被侯景劫獲。不久,當南梁得知高澄在長安正式為父親高歡舉辦隆重葬禮時,立即派出代表團前往東魏首都鄴城,卻遭到東魏的拒絕,代表團灰溜溜地回到建康。蕭衍不解,他問朱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明白,雙方的通和談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這樣了呢?

朱異是何等聰明之人,他明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卻安慰武帝說:“誤會是一時的,誤會總會消除的,陛下不必過慮。”

武帝繼續派人與東魏聯係交換人質的事。侯景則開始在壽陽招兵買馬,將南梁送來的布匹、綢緞用來籠絡人心。而這一切,全然沒逃過奉命駐紮於近在咫尺的合肥的鄱陽王蕭範的眼睛。蕭範火速派人將侯景的動向報告朝廷,敦促朝廷及早對侯景采取行動,免生後患。直到很久之後,朱異才將蕭範的信報呈武帝。武帝隻在那信上掃了一眼,說:“蕭範一派胡言,侯景眼下就如同一條落水之狗,他有力氣爬上岸來咬人嗎?”

幾乎每隔幾天,侯景就要派人向武帝送來一信,或者要布匹,或者要糧食,武帝照單簽發。又特別囑咐朱異說:“侯將軍歸附我南梁不久,又吃了敗仗,情緒低落,以後他有什麼請求,要盡量滿足他,這才是泱泱大國待客的風度。”

蕭範又接連寫來幾信,都被朱異一一壓下。蕭範不得不親自前來建康,要求麵見武帝。武帝拒不接見。蕭範向朱異發脾氣,朱異說:“皇上對侯將軍奉為上賓,鄱陽王為什麼一味同皇上過不去呢?”

侯景不斷向朝廷要錢要糧,武帝都一一滿足。侯景又有一信,說他好歹也算一個王,他要娶一個建康王、謝高門貴族的女兒為妻。武帝說,你雖然勞苦功高,畢竟門第太低,高門貴族看不上你,不妨在朱、張以下門第的人家物色一個女兒為妻吧。侯景得到這樣的答複,氣得暴跳如雷,說:“總有一天,我要把王、謝人家的女兒全分配給我的家奴。”

南梁大清二年(公元548)二月,在南梁皇帝蕭衍的一再請求下,新一輪南北和談正式生效。東魏與南梁互派使者前往對方首都訪問,隻是交換人質一事仍未落實。武帝心情依然沉重,常常一天隻喝一餐稀粥,想著仍在東魏被當作人質的侄兒蕭淵明,總不免潸然淚下,偏偏這天晚上,武帝在睡夢中又見到了死去的大哥蕭懿,大哥在夢中斥責他說:當年我正是要以自己一死,來保護我的兄弟子侄們,現在,你連我的兒子都保護不了,將來你有何麵目見我?武帝哭著向大哥表示,他一定要不惜一切,把蕭淵明從敵冠手裏救出來。

武帝的痛苦,隻有朱異看得最為清楚,於是每天陪侍在武帝左右,給武帝讀他喜歡的楚辭,陪武帝下棋,給他說些開心的事情。武帝說:“朕已至耄耆,說起來子孫滿堂,但到了晚年,願意陪伴朕左右的,也就是朱異了。”說著就滴下淚來。朱異連忙搬過棋枰,要與武帝黑白一番。朱異知道,對於這位孤獨的老人來說,棋,是撫慰他受傷心靈的一帖最好的藥劑。

這一年六月,盤踞在交州(今越南北方)一帶的變民首領李賁被官兵捕獲斬首,為時七年之久的南方騷亂終於平息。聽到這個消息,正在早朝的武帝因過於激動而當場昏厥。武帝這一躺下,就有了不少時間,一時建康紛紛謠傳武帝已經駕崩,朝廷上下也引起一番政治地震。太子蕭綱接受前番的教訓,臨時在自己居住的東宮四門加派了崗哨,以防不測。

然而不久,八十五歲的武帝再次從死神手中逃過追劫,重新從床上爬起來。大病剛愈,武帝卻一頭紮進了同泰寺,向王公大臣及僧尼信眾們講解《心經》:“舍利子,度一切苦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是諸法空相……”。

侯景就像一條被人打殘的狗,四處碰壁。他承認自己眼下的確是一條落水狗。現在,他這條落水狗需想盡一切辦法爬上岸來,抖落下身上的水滴,揀一顆最軟的柿子,狠狠地捏下去,捏出汁水來,從而滋養自己。隻有這樣,他才有重新獲得生機的可能。東魏的高澄繼承了他老子高歡的衣缽,侯景鬥不過他;西魏的宇文泰是一隻老狐狸,侯景咳嗽一聲,宇文泰就知道他嗓子裏有沒有血絲。現在,他隻有揀南梁這隻軟柿子捏了。人生就是一搏,不搏,就隻能學那些沒出息的老農,娶一房妻子,回他的河南老家種幾畝山核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