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因受到太多投訴而被武帝削掉一切職務賦閑在家的蕭正德忽然收到一封來自江北的密信,蕭正德怎麼也不會想到,給他寫信的人正是被朝廷上下每天熱議的落水狗侯景。侯景在信中說,對於蕭正德的處境深表同情。一個原本的太子,皇位的繼承人,眼下卻隻能低著頭做人,這是何等的悲哀。現蕭衍已垂垂老矣,又沉迷於同泰寺。南梁外有東西二魏虎視眈眈,內有奸臣擾亂朝綱,太子蕭綱卻隻擅清談,不專國事,南梁天下已成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隻有臨賀王能夠重振河山,建蓋世功業。如臨賀王不棄,侯某願竭盡全力,助臨賀王成就帝業。
蕭正德再笨,也能看出侯景眼下正需要他。因為需要他,所以才利用他。人和人就是一個利用,侯景利用他,他為什麼就不能利用侯景?蕭正德當下就給侯景複去一信,表示隻要時機一到,願意裏應外合,共成大業,一旦成功,就封侯景為大丞相。
那段時間裏,南梁的很多大臣都收到侯景的信。這些信的內容大同小異,都是關於反叛朝廷的。這些收到信的大臣有的一把火將信燒了,有的則小心翼翼地收藏著,說不出會有什麼用處。總之,世道如此,多給自己留一條路總比少一條路好。隻有老將羊侃揣著這封信闖到宮裏,吵著要見武帝。羊侃說:“侯景謀反,證據確鑿,請陛下立即發兵,討伐侯景。”
讀著那封信,武帝將信將疑,他問朱異:“這會是侯景幹的事嗎?”
朱異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朱異說:“陛下不是說侯景是一條落水狗嗎,落水狗發幾聲狂叫,能當得真嗎?侯景十萬大軍,如今隻剩下八百散兵遊勇。他不發幾句牢騷,說幾句怪話,豈不鬱悶而死?”
武帝立即讚同,說:“侯景現在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仰仗我南梁的救濟過活,說他要謀反,那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侯景得知羊侃告密,當即主動反擊。他給武帝寫去一信,說:“如果我造反是事實,那就請朝廷來人將我綁了,送給我的仇家高澄,如果說我謀反隻是小人的誣告,就請陛下定羊侃的誣告之罪。否則,說不定真有哪一天我侯景帶著幾個散兵遊勇打過江去,在陛下的金鑾殿放馬也不是沒有可能。陛下善棋,應該懂得卒子過河萬軍難擋的道理。”
侯景的信其實很有幾分挑戰的意味,但武帝不知是老了,還是被侯景目前的處境迷惑了。他立即給侯景複去一信,說:“真是慚愧之至,有錢人家養十個八個客人也不為多,朕隻有你這樣一個客人,朕的家人卻無容忍之心。將軍千萬勿要怪罪。”武帝當即又派人往壽陽送去糧食和豬肉等各樣賞賜,以表撫慰。侯景得到武帝的賞賜,真是開心至極。他一邊嚼著粉條燉豬肉,一邊同部屬調侃著武帝,說:“你能相信這個老頭就是當年那個在賢首山大敗魏軍,又一路南下,橫掃天下的雍州虎嗎?人啊,還是不要活得太久才好。”
侯景與他的部屬分析說,南梁這棵大樹表麵看起來仍枝繁葉茂,但卻從根部爛了。南梁已不再是天監年間的南梁,蕭衍也不再是當年的蕭衍。蕭衍老了,他沉浸在同泰寺的香火裏不知日月星辰的變化。他活得太久了,他的心智,他的勇氣,都隨著年齡的增加而日漸弱化。範雲之後,他的身邊再也沒有敢於向他直諫的大臣,隻有朱異之流的阿諛之輩。他的那些堅勇無敵的大將們,包括後起之秀陳慶之,都一個個搶在他們尊敬的陛下之先死了。現在,南梁派往各州、郡的守將幾乎都是蕭衍的子侄心腹,這些腰肥體胖的紈絝子弟們胸無點墨,卻一個個傲慢自負。這些人從肉體到精神全都垮了,推倒南梁這棵大樹,不需要太多的力氣。
侯景說:“別看我侯景目前隻有八百來人,但老子很快就會有八千人,八萬人,八十萬人。我侯景要打到建康去,將蕭衍的老窩攪得個地覆天翻。”
然而侯景畢竟沒有絕對取勝的把握,他決定先試試自己的運氣。就像他的親信謀士王偉所分析的那樣,坐以待斃是死,反也是死,不如拚他個魚死網破,置之死地而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