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皇上要違背法統,棄太孫而立三子,當然會遭到朝廷中一些書呆子們的反對。
崇尚文治的南梁帝國總不缺乏書呆子,袁昂算一個,已逝軍機大臣周舍的兒子、司儀侍郎周弘正也算一個。袁昂給皇上寫了一封信,仗著自己曾在蕭綱的晉安王府當過主薄,周弘正就給蕭綱寫了一封信。周弘正在信中引經據典,勸蕭綱效仿古代的賢人,做到像孟子所說的,拋棄皇位,就像拋棄一隻破鞋一樣,別讓已經敗壞的世風繼續敗壞下去。
讀著周弘正的信,蕭綱酸得直要掉牙。蕭綱認為,在所有的兄弟之間,自己才是最有資格繼承太子之位的人。蕭綱開始四處奔波,營造氣氛,為即將到來的太子之位大造輿論。
就在蕭綱府上一片忙碌,準備繼任太子的時候,一天深夜,一夥蒙麵人突然翻越院牆,闖進蕭綱的住處實施暗殺。然而蕭綱早有布置,那夥蒙麵歹徒的暗殺未能成功。雖然蕭綱的衛士們未能抓住歹徒,獲取活供。但從跡象表明,這一切是都是他的另一個同父異母兄弟、丹陽尹蕭綸所為。蕭綱一麵加強警衛,一邊利用身邊的一群文人,寫詩作文,對蕭綸進行大肆抨擊。蕭綸也不甘示弱,立即以牙還牙。
蕭綱、蕭綸相互揭短,這讓武帝的其他子嗣看到了希望。湘東王蕭繹從遙遠的湖南突然回到京城,遊說在兄弟之間,又拉上他自以為同盟軍的另一個同父異母兄弟蕭續,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蕭繹承諾,如果他做了太子,將來繼承皇位,就讓蕭續做大司馬。蕭繹的夢想無意中攪活了蕭續原本平靜的一潭死水。蕭續覺得,既然蕭繹都有可能繼承皇位,同樣是皇上的兒子,自己為什麼就不可能?蕭續把爭奪太子的敵手鎖定在這個湘東王身上。蕭繹從湖南回到京城時,竟然將一個歌女李桃兒帶回府上,這件有傷風化的事情發生在一個蕃王身上,是極其嚴重的錯誤。蕭續立即將這一事向最高法院大理寺舉報了。經過調查,蕭繹私帶歌女回宮確有其事。大理寺不敢瞞報,立即奏請武帝,請求對蕭繹進行處理。武帝將蕭繹叫進宮裏訓斥了一頓,蕭繹的太子之夢徹底告吹。當他得知告密者竟是他自以為同盟軍的兄弟蕭續時,從此與蕭續結怨。
立儲一事懸而未決,蕭綱兄弟之間為爭奪太子之位的火並也越來越激烈。終於有一個人耐不住寂寞,這個人就是已故臨川王蕭宏的兒子西豐侯蕭正德。蕭正德原本過繼給蕭衍為子,後來因為有了蕭統,他被還本,兒子成了侄兒,太子變成西豐侯。為了這件事,蕭正德這幾十年一直憋著一口氣。現在,蕭統死了,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想直接去找皇上。但一想到那一年因他叛逃北魏的事受到皇上嚴厲訓斥,好多次,他要去晉見皇上,都吃了閉門羹,於是又沒了信心。
思來想去,蕭正德決定去一趟烏衣巷。
沿著建康南郊清溪河畔一直走去,依次走過朱雀杭、渡過秦淮河,前麵就是烏衣巷了。巷的盡頭,有一座龐大的莊園,站在莊園的大門口,可以看到對麵不遠處華林園高大的寺塔,能聽到寺塔上的鐸鈴在微風中發出的悅耳之聲。這條烏衣巷,是東晉時王導和謝安兩大家族居住地。很多年過去了,隨著東晉王朝的逝去,烏衣巷成了尋常百姓之家。然而烏衣巷的飛花落葉並不能掩蓋當年的王導、謝安的王者之氣,烏衣巷就像一個落迫的貴族,哪怕隻穿了一件普通的長衫,但那眼神中依然有一種讓人肅然起敬的高貴氣質。朱異進入南梁內閣後,拒絕了很多貴族的獻地,偏偏選中了烏衣巷作為自家的住宅。朱異出身寒門,憑著才學及善於鑽營而成為建康新貴。他覺得,隻有居住在烏衣巷這樣的地方,才能顯示出他目前的尊貴。英雄不問出處,烏衣巷就是一處證明。朱異出巨資從謝安的後人手中買下謝安當時的舊宅,再加以改造,舊日的王謝之地,就成了朱異目前的新家。
在南梁朝廷,隨著周舍的死去和徐勉的老邁,現在,能夠輔助武帝處理國事的隻有何敬容、朱異二人了。晉、宋以來,在朝中擔任重要職務者,都以文才出眾而得到皇上的信任。何敬容並沒有多少文才,整天隻是忙碌於各種事務,手不釋卷地將各種文件分門別類。為皇上的批閱提供方便,朝中大臣對何敬容多有不屑,但這樣的人對於武帝來說,卻也是不可或缺的人才。與何敬容的樸實不同,朱異才思敏捷,為人纖巧圓滑。不論什麼樣的文疏或是詔書,隻要皇上口述大意,他立即就能一筆揮就,其內容的充實,其文字的華美,都讓一生以文才自恃的武帝格外賞識。再加上朱異善於揣摩武帝的心意,總是順著武帝的心意去說話辦事,閑時陪著酷愛棋藝的武帝下下棋,自然就得到武帝特別的信任。偏偏一年前,何敬容因為卷入親戚的一樁賄賂案而遭彈劾,武帝不得不忍痛削去何敬容的職務。現在,朱異幾乎統理了朝廷內外一切大事,也成了晚年的武帝一刻也離不開的寵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