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山中日月(3)(2 / 2)

又過了兩天,四月十一日,蕭衍又發布敕文,再次對自己的皈依佛教一事作了更深層次的闡述。他認為,在所有儒、釋、道三教中,唯有佛法是正道,其他皆是邪道,他之所以皈依佛教,即表示從此以後“舍邪歸正”。雖然蕭衍對自己的皈依佛教解釋為純個人行為,但他卻要求公卿王侯、文武大臣也能夠舍邪入正。

位於東宮附近的華林園是三國時期吳國修建的一所大型園林,內有舞廳,備有大型編鍾,供皇上及其親屬們娛樂。齊武帝時期,即對華林園進行改造,將這裏避為一處佛教道場。蕭衍對華林園再進行改造,撤除編鍾,禁止一切遊樂,他決定每年騰出時間,請一些高僧在華林園舉行講經活動。與此同時,板橋附近法王寺建成,蕭衍又請慧超擔任法王寺住持,慧超卻推薦他的法兄弟慧雲前往。不久,蕭衍又提出請慧超擔任管理全國僧尼的大僧正,慧超仍然提議讓慧雲擔任。皇上對佛教的愛好和推崇,讓原本有著濃厚佛教信仰氣氛的江南,一時間興起信佛的狂潮。

舍道歸佛詔文發布不久,第一個站出來支持蕭衍的不是別人,正是從道教世家出身的沈約。沈約先為蕭衍寫了《佛記序》、《應詔進佛記序啟》,接著,又以個人名義寫了《懺悔文》。他在該文中先敘述了自己由道信佛的過程,並以真誠的懺悔之心承認自己前世和今生所犯下的種種罪孽,表示今後要“興此愧悔”“永息惡緣”。由這一係列文章來看,沈約雖然曾經是一個堅定的道教信仰者,但現在儼然就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了。

還沒等沈約在懺悔中醒過事來,朝廷迎來一位珍貴的客人,這個客人就是茅山道士陶弘景。陶弘景此來,向蕭衍獻出他煉了十多年的丹藥十餘顆。蕭衍當即服之,果然就像沈約此前所說,有“身輕如燕”之感。陶弘景在建康住了十多天,臨走時,蕭衍贈他黃金一百斤,白銀二百斤,珠砂若幹,助陶弘景繼續煉丹。不僅如此,蕭衍又撥出一筆重資,讓陶弘景在茅山重修道觀,並印道經一百部。而這年年底,蕭衍又作出一項重大決定,凡在皇家大學“五館”學習的人,隻要讀通一部儒家經典,即可由朝廷任職為中央或地方官員。

這一年年底,京城的另一大儒、沈約的同鄉兼族人沈麟士去世。史書上稱沈麟士“博通經史,有高尚之心”,一生致力於儒家經典的研究。但這位沈老先生為人高潔,不論是在齊武帝朝代還是在蕭梁時期,也不論哪位帝王堅請力邀,就是不入朝做官。沈約曾在不同的時期上表朝廷,力薦沈麟士,但沈麟士一點都不給沈約麵子,二人隻是辭書往來,不亦樂乎,成為京城雅士們的談資。沈麟士逝世的第二天,蕭衍以帝王之身前往沈麟士府上進行吊唁。

陶弘景的到來,以及蕭衍的吊唁沈麟士兩件事發生在蕭衍“舍道事佛”的幾個月後,仿佛給外界一個信號,蕭衍的所謂“佛法是正道,其他皆是邪道”隻不過是他個人信仰的一種表態,並不代表蕭衍對儒、道的舍棄。這樣一來,匆匆忙忙以虔誠的佛教信仰者的姿態發表一係列揚佛文章的沈約反而顯得特別被動了。自以為極能揣度蕭衍內心的沈約不知道蕭衍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他覺得做了皇帝的蕭衍的行為越來越讓人難以理解了,自己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

雖然蕭衍宣布“舍道事佛”並沒有觸及茅山名道陶弘景的根本利益,但陶弘景卻對沈約在信仰方麵的朝令夕改大為惱火。沈約出身在一個道教信仰的家庭,其本人在年輕時也是一位道教信仰者。但到了齊永明年間,因為齊武帝等皇室集團對佛教的推崇,沈約也不得不對佛教熱衷起來。而到了齊明帝和蕭寶卷時期,因為這兩代帝王都信仰道教,沈約又回到道教的立場上來,甚至一度跑到七十二洞天的桐柏山,專事修道。現在,當蕭衍宣布“舍道事佛”,沈約再次成為虔誠的佛教信仰者。陶弘景在緊張的煉丹的同時,騰出時間對沈約的重要崇佛文章《均聖論》開始撰文接二連三地批駁。陶弘景認為,佛教是外來宗教,而道教才是本土的宗教,為什麼要棄本土而信外來?沈約當然給予回應,沈約認為,佛法自古有之,隻是此前在中土未得興盛,直到武帝興佛時,中土的百姓才有幸聆聽佛的教誨。陶弘景則反唇相譏,如此說來,生在當下的中土百姓真是太幸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