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問題似乎都解決了,宦官梅蟲兒連忙說:“陛下連日操勞,累了,沒有什麼事,就退朝吧。”
在蕭寶卷的歡歌聲中,永元三年(公元501)十月十三日,蕭衍義軍向駐守在朱雀航南的王珍國、張謖部隊發起最猛烈的進攻。
朱雀航是東宮所在的台城宣陽門外的一條重要水上通道,也是台城最前沿的一座浮動的舟橋。王珍國、張謖大軍號稱三萬,但其中不少是臨時從監獄強征來的炮灰。蕭寶卷對這支軍隊也不自信,便派王寶孫揮著白旗上陣督戰。王寶孫倒是聰明,他將軍隊趕到橋南,自己卻隻在宣陽門下叫罵指揮。
義軍像潮水般向朱雀航凶猛湧來。王珍國、張謖的這支軍隊本來就無心打仗,見義軍來勢凶猛,頓時慌了手腳。聽到橋那邊小太監王寶孫尖著嗓子大聲叫罵:“媽拉個巴子,都是些廢料,養兵千日,現在派你們吃屎來了?”士兵們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前衝。
蕭衍大將王茂打起仗來向來是不怕死的,隻見他揮舞著大刀左砍右殺,士兵們自然一個個也往死裏拚殺。雙方剛一交手,官兵的前線指揮直閣將軍席豪就被王茂砍翻在地。前線總指揮被人砍倒,群龍無首的官兵頓時陣腳大亂,紛紛後撤。王寶孫雖不會打仗,卻有手段,那朱雀航浮橋隻是在一瞬間就被他命人悉數撤除,斷了後路的官兵不得不再回頭繼續抵抗。然而當蕭衍義軍排山倒海般壓過來時,官兵們唯一能夠阻止義軍前進的,就是自己的肉體了。在蕭衍義軍淩厲的攻勢下,潰不成軍的官兵們跳下冰冷的秦淮河,向宣陽門這邊逃命要緊。義軍們呼喊著,像一股惡浪,直向朱雀航撲壓過來,官兵們淹死和被砍死的人填滿了秦淮河,正好為蕭衍義軍的強渡朱雀般築起一道人肉橋梁。於是,義軍們踏著官兵的屍體越過朱雀航,順利進駐宣陽門。
王寶孫見外城不保,隻得帶領剩下的官兵逃進最後的巢穴台城,關閉城門,哭泣著來見蕭寶卷。
“陛下,擋不住,真的擋不住啊。王珍國的軍隊根本就不禁打,張謖那小子這幾天躲得都不見影,台城,怕守不住啊。”
蕭寶卷脊背上忽然有一絲寒意,但他隨即鎮定下來,問城內還有多少軍隊,報告說還有七萬。七萬,那是一個怎樣的概念?加上城內居民,總共有二十萬人,有這二十萬人馬,他蕭寶卷何愁擊不退一個蕭衍?他把曾經說過無數遍的話又說了一遍:陳顯達厲害吧,人頭被我像皮球一樣掛到城頭上了;崔慧景都打到我眼皮子底下了,結果怎樣?還不是被我踩在腳底下像掛皮球一樣掛到城頭上。
蕭寶卷還在他的芳林苑裏擁著潘妃做著美夢,他或許真的不知道,朱雀航失守,意味著他將失去了最後的屏障,他的喪鍾敲響了。
南齊朝廷大勢已去,這對於蕭寶卷王朝大佬們的衝擊是巨大的,建康內外各據點守軍相繼投誠蕭衍義軍。率先投誠的是東府城守將徐元瑜,石頭城守將朱僧勇知道大勢已去,也打開城門,歡迎義軍。東府城及石頭城的歸附義軍,東宮所在地台城頓時成了一座孤島。與此同時,曾與義軍將領呂僧珍拚死交戰的新亭禦林軍首領李居仕以及白下城守將張木也舉起白旗,緊接著,拱衛京城的江南、江北要塞京口、廣陵、瓜步等地守軍也紛紛放棄抵抗。
十月二十三日,蕭衍順利進駐石頭城。這天傍晚,從荊州傳來西部朝廷實際人物蕭穎胄死於痢疾的消息。這是繼丁令光生子後第二個讓蕭衍興奮異常的消息。蕭穎胄的死,意味著蕭衍時時提防的一顆軟釘子被自動拔除,西部,實際已掌握到自己的名下。蕭衍立即命人捎信前往荊州的八弟蕭偉和十一弟蕭儋,讓他們務必做好襄陽以北的軍事防務,以防北魏趁機騷擾,並火速派人將傀儡皇帝蕭寶融秘密東下轉移,以便適當時機做禪讓的準備。蕭衍開始相信,蒼天神助,一個改朝換代的時刻就要到來。
或許是勝利在即,蕭衍感到一絲倦意。他歪倒在案前,想稍稍睡一會兒。剛眯上眼睛,忽然就作了一個夢,他夢見父親蕭順之手握長槊,站在一座山峰上大叫一聲:練兒醒來!他果然就從夢中醒來,大腦先是一片空白,繼而又從未有過的清晰。他走出帳外,登上城頭。夜已很深,一輪新月掛在天邊,遠處的大江,江岸的那片樹林都在朦朧的月色中變得模糊不清。秋蟲唧唧,夜空如此寂靜,似乎在這裏從未發生過一場殊死的決殺。遠處,一堵灰色的城牆在秋天的霧靄中隱約可見,建康城真的近在咫尺了。那龍蟠虎踞之地,那金陵帝王之都,自三國時的孫權在此建都,一代一代的王朝,一代一代的帝王,建康就像一方舞台,你方唱罷我登場。他們在這裏進行了多少殺戮,演繹了多少悲歡,如今,他們都去了哪兒?那些不可一世的風流啊,如今又都歸於何處?現在,一個新的人物將登上那方舞台,他將隆重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