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棋非棋,花非花(1 / 3)

齊武帝將死未死,南齊王朝就像突然間被人置於一個巨大的火山口上,隨時都會因為一聲巨大的岩噴而被掀得個老底朝天。

整個京城被一個老皇帝的死鬧得地翻天覆,而在建康南郊同夏裏三橋宅蕭衍府上,一盤棋局殺得正酣。坐在棋枰另一方的是蕭衍的從舅張弘策。遠在河北範陽的張弘策雖然也是紋枰高手,但他在這個時候特意趕來,顯然並非要與他的侄外甥在棋枰上一比高低。但沒等張弘策長途跋涉歇一口氣,蕭衍就將他按到棋枰上,於是二人圍追堵截,縱橫交錯,似乎都忘記了棋盤以外的前世今生。二人所談,除了棋語,還是棋語。一盤棋下到七八個時辰,張弘策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蕭衍抬頭看一眼他的從舅,說:“剛才的一陣透雨下得何等好啊,弘策何以如此大汗淋漓?”

“麵對一尊石佛,弘策能不誠惶誠恐?”

“攻守平衡,波浪不驚,這是你一慣的棋風,今天到底是怎麼了?”說著,就將一粒白子輕輕放落一個位置,抬起頭看著從舅,臉上露出勝利者的狡獪和得意。

張弘策順手推開麵前的棋枰,說:“與叔達弈棋,不論輸贏,都快意無比。嘿,久不煮局了,今天算是過足了棋癮。”

兩人吃了一點東西,夜已經深了,蕭衍意猶未竟,仍要捉對廝殺,張弘策不好掃他的興,也隻好陪坐到棋枰的另一方。

不知什麼時候,蕭府一陣騷動,蕭衍的四個兄弟蕭暢、蕭融、蕭偉、蕭儋一陣風湧進府上。四個兄弟,蕭暢是蕭衍的同胞,其餘則是同父異母,都是感情極好的一族。他們中,最大的蕭暢比蕭衍小六歲,最小的蕭儋則剛剛成年,卻都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幾乎是剛一進門,蕭儋就叫著:“三哥,嗬,舅叔也在啊,皇上駕崩了,皇上駕崩了!”

老八蕭偉更是一臉的興奮,說:“大快人心,真正是大快人心啊!”

“聽聽,這滿城的鞭炮聲……”果然,從台城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夾雜著陣陣鍾罄之聲。

“聽到了嗎,齊王朝的喪鍾敲響了啊。”

張弘策一下子捂住一個兄弟的嘴,說:“隔牆有耳!”

蕭衍的頭仍埋在那棋枰上,顯然,這一局張弘策在不經意中給他設置了麻煩。現在的棋勢,正是剛才一局的翻版,隻是弈局的雙方調了個個。

“稍不留神,就被你逮了個正著,弘策的棋藝大有長進啊。”

“這一局,倒是讓我占了上風,叔達,你已經是無回天之力了。剛才的那一局我輸了,就是這樣的棋勢呢。”

“隻怕高興得太早了吧,”蕭衍用手指敲擊著棋枰說,“棋枰上千古無同局,現在還隻是冰山一角呢。”

一旁的兄弟們已經沉不住氣了,蕭偉說:“皇上駕崩了,三哥你知道嗎?”

老五蕭融也說:“是啊,現在朝廷內外,各方勢力都在較量,三哥卻有好心思在這裏下棋,大丈夫淩雲壯誌,難道就消彌在這一方棋枰上了嗎?”

蕭衍頭也不抬地說:“春雨聽蛙,夏雨弈棋,秋雨宜睡,冬雨煮酒,這是古人養生的最高境界,一場夏雨,洗滌了滿目塵埃,這寧靜夏夜,難道不正是弈棋煮局的大好時光嗎?弘策,該你走了。”

“三哥……”連一向寡言少語的老四蕭暢也表示不滿了。

“這些年來,三哥不是同我們一樣,一直就等著報仇雪恨的時機嗎?”

張弘策想說什麼,蕭衍已在棋枰上扣下一子,說:“弘策,還愣著做什麼?”

果然,棋局因這一子而發生了變化,張弘策不得不認真對待了。

“棋枰上三十六計,計計嗜殺;縱觀天下棋譜,譜譜濺血。稍不留神,就會在瞬息間惹火燒身,弘策,這一回該領教了吧?”

性急的老八蕭偉再也耐不下性子,一伸手就把那一盤下得正酣的棋局攪亂了,說:“三哥,你忘了父親過世後我們兄弟在一起的誓約,適當的時機,一定要洗雪心恥嗎?現在風雲變幻,瞬息萬變,三哥卻拉著從舅在這裏悠閑自得,把兄弟們晾在一邊,也太不近情理了吧。”

直到這時,蕭衍才從棋枰上抬起頭來。幾個兄弟發現,三哥的眼裏,分明有一抹晶亮的淚光,都頓時無語。兄弟們似乎都從那一抹淚光中感受到三哥那看似平靜的內心翻滾著怎樣的波濤。

現在,讓我們從正常的敘述中暫時離開,回溯一樁幾年前發生的震驚朝野的事件。

永明九年(公元491年),齊武帝接到一封密件:荊州刺史蕭子響正欲謀反。這封密件猶如一支冷箭,讓外憂內患的齊武帝驚出一身汗來。

蕭子響是齊武帝的第四個兒子,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過繼到沒有子嗣的叔父蕭嶷家做了養子。永明一年,蕭賾繼位,世稱齊武帝。按照慣例,齊武帝繼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的兒子分封為王,可有一個兒子未能在分封之列,這個兒子就是他的四子蕭子響。因過繼到叔父家而未能享受分封為王這件事,對蕭子響心理上打擊太大。等漸漸長大,蕭子響的心理開始失衡,尤其是當他經常看到自己的同胞兄弟們駕著特製的馬車,在大街上招搖過市時,總不免會感歎命運的不公。坐在自己那輛普通的馬車上,痛苦的蕭子響禁不住瘋狂地用手捶打著車壁。他不明白,同樣是父親的兒子,卻為什麼會有兩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