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戈壁金蟬偷入蒼洱 恒一大師故布疑局(3 / 3)

話說至此,禪定大師頓了頓,環顧眾僧,接著緩緩說道:“井以甘竭,犀因角亡。自古以來,凡身負絕世秘笈者,必被秘笈所害,此次藏經閣被盜,無論失與未失,無論失了什麼,消息傳諸武林,則蒼洱寺無憂矣,此為其一;舟山吳門,狡黠多智,無利不為,更兼武功冠絕今世,一部《青蓮秘譜》,令多少武林中人寤寐思服、赴湯蹈火,這消息怎可不脛而走,這秘笈又怎能如此輕易被盜,讓我蒼洱寺身負盜名,百口莫辯,料想必是籌謀已久,背後定有不可告人之目的,此為其二;今藏經閣被盜,吾儕正好順水推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效仿那舟山吳門,遍傳武林,就說那戈壁金蟬為圖吳門巨額錢財,突然反水,聯手那吳太公一雙子女,又將《青蓮秘譜》盜走了,我寺已派出絕頂高手,前往西域緝拿,此為其三。”

禪定大師話說至此,監院長老慧定大師截口道:“如不出我所料,過些天定有武林中人前來我寺紛紜叨擾,正好讓他們傳出話去,也省得我寺自發“英雄帖”了。”

眾僧聽罷,紛紛交口訟論,禪堂內語聲嗡鳴,伴著嫋嫋青煙,直震得堂下那口刻著《心經》的銅鍾“嚶嚶”回響。

住持方丈依然是口誦經文,麵色莊重,自始至終未發一言,而心中卻如海底波瀾,起伏翻滾:

十八年前,恩師清一大師圓寂之前,交給他兩部絕世秘笈,一為《伽藍摩訶指心法》,一為《青蓮秘譜》,這一明一暗兩部曠世奇書,前者為蒼洱寺曆任住持所獨有之絕學,後者乃是開山祖師了一大師受朝庭和三寶太監請托,代為保管。百多年來,知曉這一秘密的隻有本寺曆任住持和首座。受朝庭請托,盡忠職守,這是蒼洱寺作為禦封皇家寺院的立寺之本;受三寶太監請托,代為保管,不使秘笈佚失,為害武林,這也是了一大師和三寶太監兩位武林前輩生前的盟誓約定。難道是舟山吳門知悉了這一秘密,借海棠大會之機將天下豪俠俱引向蒼洱?這真讓我蒼洱寺百口莫辯,越描越黑啊!但是,舟山吳門又是怎樣知道這一天大秘密的呢?也罷,如今當務之急便是將天下武林中人的注意力從蒼洱寺引開,以確保這立寺之本無虞、天下武林平靜。至於受誣而負的盜名,也自有那真相大白的一天。

那塵定大師雖然未完全聽明白禪定師兄的“宏論”,但聽眾僧的議論,又觀住持方丈默然不語,也知師兄所言不虛。於是自告奮勇,衝著住持方丈請纓說道:“方丈師兄,我去西域緝拿戈壁金蟬那廝,如何?”

此時,住持方丈恒一大師想必已有了主張,抬眼環視眾僧,終於開口,一字一字頓道:“阿彌陀佛,出家人本不打妄語,怎奈關乎我寺存亡,也不得不按禪定師兄所言,姑妄為之。依老衲看,其一,可派碧水、丹焓二人前去西域緝凶。一來碧水、丹焓二人非為我寺僧人;二來,此去西域山水迢遞,也可增長她二人的江湖曆練。其二,另派我寺監院長老慧定師弟前往舟山吳門交涉,想那吳門也是武林大派,必定要向那吳太公討個說法,探個究竟。其三,由我親自趕赴京畿,向朝庭稟明實情,還我蒼洱公道!此間,煩請首座長老禪定師兄代管寺內事務”。

主持方丈言罷,眾僧齊聲稱喏。

眾僧喏聲方畢,從禪堂外踅進兩個相貌一模一樣的妙齡女子,看上去十六七歲年紀,俱是一張團臉,睫長眼大,身姿窈窕娉婷。其中一人身穿翠綠錦緞大襖,下麵半露灑花綾褲,秀目流眄,一顧盼間,便和人人打了個十分得體的招呼,風姿綽綽而不失清麗端莊;另一人披著銀紅雲紋風氅,下麵粉綾細褶裙,雙瞳澄澈,不笑而喜,一笑時左頰上淺淺一個梨渦,更顯得俏皮伶俐。

此二人便是蒼洱雙豔——碧水、丹焓。

這碧水、丹焓二姐妹,本是恒一大師於十七年前從暹邏帶回的被人遺棄的一對孿生女嬰,寄養在寺外一戶周姓的人家。十七年來,在蒼洱寺眾僧的悉心教護下,已盡得蒼洱寺內家精髓。雖為柔弱女子,卻指力剛勁淩厲,尤其是她二人掌中所使的碧水劍、丹焓刀,乃是龍泉排雲山鑄劍大師熾桑子窮盡畢生心血所鑄。

書中交待,數十年前,熾桑子夜觀乾象,見兩顆流星劃過天際,轟然墜於山後溪穀之內,餘光如晝。熾桑子大駭,知其為世所罕有的鑄劍至寶,急忙帶領徒眾入山尋找。遠見溪穀之內火光漸淡,近看溪水倒流,水流圍於溪邊石灘上一塊銅盆大小的隕鐵前蕩滌回旋。複為前行,又見一塊形狀大小俱皆相似的隕鐵嵌於溪邊崖壁之內,更令人驚異的是,無數流螢從四麵八方撲向這塊隕鐵,頃刻間化為灰燼,撲簌簌灑落一地。眾人麵麵相覷、目瞪口呆。但見熾桑子甩了甩麈尾拂塵,朗聲言道:“五行相生相克、相吸相斥,本有定數,今鐵石之物可吸附水、火,絕非世間所有,乃天外至物也,若他日以此鑄劍,非天地二火不可熔之。”果不其然,十七年前熾桑子為恒一大師擇日鑄劍之時,天空電閃雷鳴,山頂岩漿噴湧,熾桑子取天雷地火熔鑄這兩塊星宿隕鐵,經七七四十九天融鑄鍛造未成,眼看子時將過,熾桑子舉身投入窯中,頃刻刀劍俱得。碧水劍、丹焓刀乃天外隕鐵經天雷地火煉就,更負熾桑子一生鑄劍之精魂所在,威力奇絕。臨水舞劍,可掀起滔天駭浪;憑火揮刀,能燃起烈焰熊熊。縱懷絕世武功,也難逃這水火之劫。

碧水劍、丹焓刀乃蒼洱寺鎮寺之寶,恒一大師見刀劍如見故人,每每淚流滿麵、欷籲良久。另有一模一樣的五件贗品,連同真品,分別懸於蒼洱寺六大殿的房梁之上,每日隨機調換,以防失竊。

但見碧水、丹焓二人與眾僧施禮罷,方丈、首座、監院一幹人等少不了一番叮嚀囑咐,姐妹二人一一應承,便叫寬宥放心。隻是住持方丈眼噙熱淚,欲言又止,讓人感到既關切又決然,姐妹二人初涉江湖的萬丈豪情便又增添了一分離愁別緒。

是啊,二人在蒼山洱海生長了十七年,從未跨出大理半步,此刻將要遠赴西域,想那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怎不令人心生悲壯蒼涼之慨。

碧水、丹焓拭了拭眼中的淚水,背起碧水劍、丹焓刀,跨上青驄快馬,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了。

姐妹二人曉行夜宿,一路無話。

但眉頭中卻緊鎖著那共同的疑問:“西域遼遠,天地蒼茫,到哪裏去尋那戈壁金蟬呢?難道,師傅隻不過是為了增加我二人的江湖曆練?罷罷罷,一定要尋住那竊賊,奪回秘笈,名耀江湖,不枉師傅十餘年來的養育教誨!”

想畢,不由得豪氣升騰,縱馬急馳。

這一日,進入了巴蜀灌縣地界,眼見峰巒矗列,峭拔崚嶒,一條山澗飛珠濺玉般傾瀉而下,澗深崖陡,令人目眩心驚。上麵不遠處有一座獨木橋淩空而架,寬僅一尺,下臨絕澗,新雨剛過,波濤激蕩,轟然作響。若非膽氣豪壯之人,立在橋端,便會覺得頭暈目眩,雙腿發抖,更莫說在這橋上走過去了。

山中本就陰晴不定,倏忽變幻,這時暮色將臨,又有稀疏雨滴飄起,但聞前麵山中有歌聲隨之驟響,與這雨聲澗音相和,甚是激越動聽,其詞雲:“

莫聽穿林打葉聲,

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

一蓑煙雨任平生。”

那歌聲越來越近,瞬間已到跟前,高亢清朗,幾可直衝霄漢,直震得林下姐妹二人的耳中,都為之“嗡嗡”作響,四山回應,更是連綿不絕。

隻見一個半赤上身的精壯樵人,穿峰越嶺,踏著歌聲一路奔來,手中提著兩隻獐麅野兔,肩上那根荷著新柴的竹扁擔,少說也有兩百斤重,而他卻奔走如飛,好似平地裏赤手奔跑一般。

此刻,那樵人見了這絕險的獨木橋,心中卻無半分怯意,微一察看,便大步走上橋去,橋上山風猛烈,橋下澗聲震耳,腳步之間,亦甚穩定,可見腳下頗有些內家功夫。

姐妹二人相視莞爾,誠如師父所言,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這世上高人聖手甚多,就連這蜀山之上的砍柴樵夫想必也是身懷不世武功。

姐妹二人一路上從不與人搭訕,此時眼見那樵人漸行漸遠,這才一前一後踏上這獨木橋,提一口真氣,四五個起落,便到了橋的另一端。

下得橋來,遠遠望見前方山林掩映之中有一座高大的樓閣,依山勢而建,頗有些雄偉之姿。

走近一看,這幢樓閣矗立在無人的荒山,居然敞著大門,二人拍了拍背後的刀劍,壯起膽色,筆直走上台階,探首一望,隻見斑駁的大門內庭院深深,連一絲燈光都沒有。

暮色漸深,但尚有些朦朧的光亮,她倆穿過院落,走進大廳,卻見廂簾四處,都結著蛛網,大廳裏桌椅殘敗,四壁蕭然,顯見這幢氣派甚大的屋宇竟是一個荒宅。

丹焓為顯膽大,向前一步跨去,腳底竟象是整個嵌入一個洞裏,她大驚之下,俯身低頭一看,心中不禁駭然。朦朧的月光自門外射入,隻見地上有七八個腳印,深達兩寸,適才她一腳剛好踏入這腳印裏。須知這巨宅雖然破舊,但建築得卻甚牢固,地上的一塊塊青石方磚早已殘缺,露出又厚又硬的三合土,那麼踏下這腳印的人功力之深厚,豈非駭人聽聞。

突聽碧水一聲驚叫,隻見廂簾之後的高大方案上,赫然擺放著一顆人頭!月光之下,隻見這顆人頭血跡已被洗去,而且栩栩如生,上下眼簾之間,卻似被一根極細的鐵絲撐了起來,一雙空洞而恐怖的眼睛,便眨也不眨地望著姐妹二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第五回蒼洱雙豔荒宅涉險抗倭群英驛館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