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語言學的方法與經驗論思維——阮元論“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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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0017�\/與他自己一貫重視經驗,重視道德實踐的思想相一致,阮元也反對將“心”看作先驗的、能知的思維器官。在阮元看來,人的認識能力隻能是來自外在的經驗。他通過語言學的方法來實現他的哲學論證意圖。他說:

漢劉熙《釋名》曰:“心,纖也。言纖微無物不貫也。”此訓最合本義。蓋纖細而銳者皆可名曰心,但言心,而其釺銳、纖細之意見矣。……《易·說卦》雲:“坎,其於木也,為堅多心。”虞翻雲:“堅多心者,棗、棘之屬。”案:棗、棘之屬,初生未有不先見尖刺者,尖刺即心也。……《詩·凱風》:“吹彼棘心,棘心夭夭。”皆言棗、棘初生有尖刺,故名曰心,非謂其木皮外裹赤心在內也。心果在內,風安得吹之?[202]

阮元如此解釋“心”字,其思想的針對性何在呢?依筆者的理解,他主要反對將“心”看作具有某種知識、原理在其中的一種先驗的能藏能識的思維器官。他從經驗主義的思想邏輯出發,隻把“心”看作一種能識的器官,並不先驗地具備一切。他通過訓詁的方法表達了這樣一種經驗論的認識論思想:“心”隻有通過與外在事物的接觸,才能具備知識。這正是戴震一再批評宋儒有關“心具萬理應萬事”的思想的繼續。隻是阮元沒有戴震那麼有思想的鋒芒,而是在貌似客觀性的訓詁學下,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新思想。

考察許慎的《說文解字》,我們可以看到,將“心”解釋在人身之內,是漢儒以來最為傳統的釋義。“心,人心。土臧也。在身之中,象形。”作為乾嘉漢學殿軍的阮元卻別出心裁,將“心”解釋成露於外的纖細之物,從而曲折地表達他的經驗論哲學思想。由此,我們可以再一次地看到,乾嘉考據學的訓詁方法,並非像他們所自稱的那樣,在學問方麵僅僅是“實事求是”,追求客觀真理。其實,像阮元這樣的學問家,仍然是有意通過字義的選擇來表達他自己的哲學思想。隻是相對於宋儒直接的哲學創造而言,阮元這樣的以學問表達思想的方法與策略,使得他的哲學思想從形式上看更具有曆史語義學的客觀性。究其實,仍然是在從事一種新的哲學思考。在《性命古訓》一文裏,阮元將“事”與傳統哲學中的“心”對立起來,認為“商周人言性命多在事,在事故實”“晉唐人言性命多在心,在心故虛”[203]。這種“求實”“去虛”的理論追求正好反映了乾嘉漢學思想的品格。

因此,筆者認定,乾嘉考據學的哲學思考采用了一種語言學策略。他們借階於訓詁方法,從而使該時代哲學思考具有了某種“人文實證主義”的色彩。從廣義的語言學角度看,以阮元為殿軍的乾嘉哲學思考,深化並豐富了戴震所開創的哲學語言學轉向的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