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當然知道,沒有油水嘛。”很多同行接了法援中心安排的案件後,往往不當回事,扔給那些剛入行的律師當練功;就算是自己跟進,也是臨開庭時才匆匆瀏覽一下案卷,以致在庭審時六神無主地從頭到尾隻會翻材料和專業書籍。
方圓問我:“那你怎麼看?”
我露出一個神聖的表情,說:“一個人,總得有點付出,有點追求,有點信仰,才會活得開心。”
方圓識趣地配合劇情說:“敢問女俠,此話怎說?”
我繼續臨場發揮,“一個殺夫的女人,眾人隻看到她手上的血汙,卻沒看到她眼裏的淚水。她對社會和現實失去了信心,隻求速死,我要讓她懂得法律之所以公正,是因為它眷顧每一個人,就算最後她還是被判死了,起碼我的努力也曾溫暖過她冰冷的心。”
方圓擊節讚歎:“厲冰冰,你渾身上下散發出偉大的光芒。”
我站起來,向他伸出手,他識趣地把手伸出來,我緊緊地與其相握,“我之所以散發出偉大的光芒,全賴方圓大律師苦心栽培。”他笑不可遏,我趁機下逐客令,“我要工作了,請導師暫時回避。”
他嬉笑不已,邊笑邊退。
我悄悄找了報社熟悉的記者,暗示他們與法院聯係采訪此案。我並非想通過媒體向法院施回壓力,我隻是希望,此案能令更多的外來工夫婦的情感問題受到社會廣泛的關注,而我也希望,媒體的關注,能讓法官對案件的審理更趨向理性和人性。
開庭那天,除了幾家媒體記者外,王阿菊的母親帶著其三歲的女兒也來了。
當王阿菊被帶上庭的時候,她第一眼便朝旁聽席上掃,看到了女兒,馬上精神一振,隨後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兒和母親身上。
可憐的母親,可憐的女兒,我心裏暗暗發酸。王阿菊,就算你曾犯下滔天罪行,我也要盡心盡力地為你辯護。
當檢察機關讀起訴狀並展示案發現場的相片時,法庭一陣轟動,被害人家屬甚至激動地站起來,要求殺人者償命。王阿菊的母親緊緊地抱著外孫女,淚流滿臉。自己的女兒殺死了自己親自挑選的女婿,她的愧疚和痛心,有誰知曉?
終於,到辯護律師說話了。我站起來,有禮貌地彎腰行禮,開始陳詞:“尊敬的審判長和審判員,我對公訴機關對被告人王阿菊指控的罪名沒有異議,但對於被告王阿菊在犯罪中所處的地位和量刑方麵,想提出幾點看法。首先,我想讓大家了解這宗凶殺案發生之前,這對夫婦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我把王阿菊的哭訴,以及在案發附近的出租屋收集的鄰居證言一一讀了出來,並請法庭的工作人員代我遞交書證的原件。證人表示,案發前經常聽到被告王阿菊被毆打的哭叫聲,也曾多次見到被告被打得臉青頭腫……
整個法庭靜寂無聲,隻聽到書記員與幾名媒體記者用筆記本記錄的嗒嗒之聲。
我適時提高聲調:“對於王阿菊這個殺夫的女人,我們不能隻看到她手上的血汙,卻看不到她眼裏的淚水。當她一次次地被丈夫毆打甚至性虐待的時候,她對社會和現實已失去了信心,她救不了自己,卻想為女兒謀求一個衣食無憂的未來,所以,她用菜刀殺死了丈夫!”
我看到,坐在天平大桌前的法官,側耳傾聽,若有所思。
我繼續講:“我認為,被告人因為長期遭受被害人虐待而懷恨在心,報複殺人確實有罪,但其犯罪背後的原因,希望可以引起合議庭的重視。由於案發前,死者曾多次揚言要殺死被告及其三歲的女兒,被告為了保全女兒才出此下策,這是一位母親的無奈,也是一位母親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