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是權欲無限膨脹,一方是有意識地翦滅重鎮羽翼,兩相碰撞,衝突勢不可免。
廣東平南王一削,下麵的撤藩對象遲早會輪到他吳三桂這位雲南平西王頭上。就在這時,靖南王耿精忠見勢不妙,主動上疏清廷請求撤藩。吳三桂思來想去,決定緊跟而上,向朝廷遞交了一份願意撤藩的“表決書”。但明眼人一看就清楚,吳三桂並非真心撤藩,他不過以此為計,探明朝廷動向及虛實罷了。
吳三桂的心計自然瞞不過清朝文武大臣,他們對吳三桂的實力、軍威不得不有所顧忌。然而,時年二十歲的康熙皇帝卻一語中的地說道:“三藩等蓄謀久,不早除之,將養癰成患。今日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發。”於是,清廷果斷地下達了撤藩令。
撤藩令一下,吳三桂不得不反。其實,他一輩子苦苦等待著的似乎就是這一天。他隻是借兵,從來就沒降清;他要尋到一個借口,找準一個時機,起兵反清;他不甘於僅僅做一塊砝碼,他要成為天平本身,推翻清朝,坐上皇位。
如果說吳三桂降清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話,那麼他的反清便是“衝冠一怒為撤藩”了。
此時的吳三桂早已不是明臣,也不想繼續做一名清臣,他不願受任何人轄製左右,他要成為一支主宰曆史命運的獨立而強大的力量,於是,就自封了一個“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的頭銜。
吳三桂起兵反清了,他親率大軍北上,勢如破竹地占領了貴州、湖南、湖北、四川等大片土地。
就雙方實力而言,清軍入關已三十多年,那些能征善戰的開國將領大多作古,而新一代的八旗子弟已開始腐敗,“八旗鐵騎”早已是今不如昔。相比之下,吳三桂由於收編了大順、大西農民軍,由於他長期積蓄、準備,軍事力量已成天下精銳。
然而,就在他飲馬長江之後,卻按兵不動,沒有渡江北上直搗京城,為康熙皇帝組織平叛力量贏得了充裕的時間。吳三桂畢竟隻是一介軍人,不僅缺少總攬全局的政治謀略,就連一個優秀軍事家也夠不上。砝碼隻是天平的一個組成部分,永遠也不會成為天平本身。
吳三桂重兵駐紮江南一呆就是數月,也不知他還在等待一些什麼。魏源曾分析道:“三桂年老更事多,欲出萬全,不肯棄滇黔根本,初得湖南,即下令諸將毋得過江,以為事縱不成,可以畫江而國。”此時,吳三桂已六十有三,年輕時的銳氣與膽識似乎被歲月的滄桑磨洗得一幹二淨了。
而他的反叛為自己帶來的初始後果,便是留在京城的長子吳應熊、長孫吳世霖被清廷處以死刑。
緊接著,康熙就開始反攻了。兩軍遭遇,一陣抗衡過後,吳三桂在軍事指揮上又一再失誤,不得不一退再退,將先前占據的領土逐一喪失。
吳三桂在作為一塊天平砝碼時,不論傾向何方,都會大獲全勝。於是,時間一長,他的這種砝碼功能便不可遏製地膨脹開來,以為自己的武功、軍力及指揮才能天下第一。因此,反清之初,實指望馬到成功,即使不能一統天下,也可劃江而治,成為一國之王,開創中國曆史上的又一個新的南北朝時期。然而,仗打了五年,他的地盤卻越打越小,清軍的包圍圈越縮越緊。他已從輝煌的峰巔開始往下滑落,他不僅沒能成為一座天平,就連那顆砝碼的地位也會化為一縷消失的煙雲。等待他的,將是萬劫不複的深淵。窮途末路之際,他不禁想到了李自成,想起了曆史上不少人玩過的“把戲”--當一回皇帝過過癮,滿足那內心深處的膨脹欲望,即使立馬死去,也曾達到過至高無上的權力峰巔,也就活得無怨無悔了。
我們腳下這塊封建土壤自古以來就或隱或顯、或深或淺地繚繞、彌漫著一股揮散不去的帝王意識。
康熙十七年(公元1678年)三月三日,吳三桂在衡山祭告天地,宣布登基,改元昭武。正當他封賞文武百官之時,晴朗的天空突然刮過一陣狂風、下起一陣瓢潑大雨,吳三桂的登基遊戲也隻得在一片晦氣中草草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