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終於在自己的虛幻與想象中成了一座曆史的“天平”。
正是登基遊戲中突如其來的風吹雨淋,使得吳三桂那本就虛弱的年邁之軀染上了一場赤痢。加之時勢日蹙,心情鬱悶,竟至一病不起。五個多月後,就將一盤不堪收拾的叛亂之局丟給後人,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
吳三桂一死,叛軍失去統帥,軍心動搖,元氣大喪,也就更難抵抗清軍風卷殘雲般的淩厲攻勢。
叛亂平定,吳氏家族全部被殺。吳三桂為了滿足一己之欲,一族血脈也隨著他的浮沉接二連三地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寫到這裏,我們不禁想起了那位算命先生的斷言:吳三桂一生貴不可言,隻是鼻梁上的刀疤壞了“風水”,是為“斷梁”耳。
難道吳三桂真的無法逃脫這神秘的斷言與曆史的宿命嗎?
也許,這隻是後人的牽強附會、有意編排及茶餘飯後的談資?
如果吳三桂後來沒有叛清,落了個善終,或是他成功地奪取了天下,後人對他的評價、定論又會怎樣呢?
他仕明叛明,卻絞死南明永曆帝,而反清時又祭起複明大旗收買人心;他投降大順,又瘋狂反撲,恨不得將農民起義軍趕盡殺絕;他招引清軍入關,為清廷一統天下效盡了犬馬之勞,後來又起兵叛清,還上演了一出登基遊戲;他拚命於萬人敵中救出父親,此後卻多次推開難得的挽救之機,將可憐的老父推向“斷頭台”;他為陳圓圓“衝冠一怒”,卻又始寵後棄……就是這樣一個為了自己的欲望與利益,可以不擇任何手段的反複無常、無信無義之人,怎麼可能成為天下之主呢?
看似偶然的曆史事件,其實包含著無可更移的曆史必然,它們相互並存,辯證統一。不管時局如何變幻,曆史如何發展,吳三桂那內在的人格缺陷也就決定了他的命運歸宿。
吳三桂的才能、膽識、個性也注定了他隻能是一顆砝碼。
並且,一旦砝碼選擇了傾斜的方向,曆史已成定局,即使翻悔,也無回天之力。因此,盡管吳三桂後來並不甘心,企圖超越自己超越曆史,卻總是徒然地做著一些可笑複可憐的掙紮姿態,難以逃脫曆史的“宿命”。
個人畢竟是渺小的,他無法與曆史抗衡。就其本質而言,曆史是一群龐大的芸芸眾生共同作用的結果,是一種合力的具體而生動的體現。但是,曆史卻在某一關鍵時刻選擇一些代表性的人物作為砝碼以決定曆史的前進航向與發展進程。
一旦某一幸運的個體被命運推到曆史的中心,他將如何抉擇?是順應曆史發展趨勢,還是逆曆史潮流而動?後來的曾國藩在血腥鎮壓太平天國之後,既沒擁兵自重,也未在眾多“高人”的慫恿下起兵反清,可能就在吳三桂身上吸取過反麵教訓、受過某種啟迪。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不僅吳三桂,就是借助他這顆砝碼而一統天下的清朝也早已成為過去。新的曆史自然要靠我們去創造,但畢竟脫胎於過去。吳三桂第二次站在山海關上於短暫的一瞬作出的降清決定,對後世的影響實在是太深太遠了。此後的曆史舞台上,我們總是可以依稀見到他那不肯消失的模糊身影。
清人的閉關自守妄自尊大、漢人那拖了幾百年的長辮、滿漢之間的民族矛盾、近代的積貧積弱落後挨打、慈禧太後的“寧與外人不與家奴”……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與滿人進關入主中原密不可分。
直到20世紀初的辛亥革命爆發,隨著清廷及兩千多年的封建皇權一同退出曆史舞台後,吳三桂的身影才逐漸淡出。
然而,其影響今天似乎仍依稀存在。
這就是曆史,生生不息的綿長曆史之河。
它從過去流來,又向未來流去,從不間斷。隻要我們向後回溯,向前瞻望,總會發現一條昭示後人的清晰脈絡不斷地在我們麵前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