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卷(2 / 3)

它們對於其所有者各起了什麼廣泛深入的作用,使得前者成其為善,後者成其為惡——不管神與人是否覺察。

蘇:〔我對於格勞孔和阿得曼托斯的天賦才能向來欽佩。

不過我從來沒有象今天聽他們講了這些話以後這樣高興。我說:〕賢昆仲不愧為名父之子,格勞孔的好朋友曾經寫過一首詩,歌頌你們在麥加拉戰役中的赫赫戰功,那首詩的開頭兩句在我看來非常恰當。

名門之子,父名至善,①

難兄難弟,名不虛傳。

①阿裏斯同是格勞孔和阿得曼托斯的父親。阿裏斯同希臘文原意是最好。

你們既然不肯相信不正義比正義好,而同時又為不正義辯護得這麼頭頭是道。這其間必有神助。我覺得你們實在不相信自己說的那一套,我是從你們的品格上判斷出來的。要是單單聽你們的辯證,我是會懷疑的。但是我越相信你們,我越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我不曉得怎麼來幫你們。老實說,我確實沒有這個能力。我對色拉敘馬霍斯所說的一番話,我認為已經證明正義優於不正義了,可你們不肯接受。我真不知道怎麼來拒絕給你們幫助。如果正義遭人誹謗,而我一息尚存有口能辯,卻袖手旁觀不上來幫助,這對我來說,恐怕是一種罪惡,是奇恥大辱。看起來,我挺身而起保衛正義才是上策。

〔格勞孔和其餘的人央求我不能撒手,無論如何要幫個忙,不要放棄這個辯論。他們央求我窮根究底弄清楚二者的本質究竟是什麼,二者的真正利益又是什麼?於是,我就所想到的說了一番:〕我們現在進行的這個探討非比尋常,在我看來,需要有敏銳的目光。可是既然我們並不聰明,我想最好還是進行下麵這種探討。假定我們視力不好,人家要我們讀遠處寫著的小字,正在這時候有人發現別處用大字寫著同樣的字,那我們可就交了好運了,我們就可以先讀大字後讀小字,再看看它們是不是一樣。

阿:說得不錯,但是這跟探討正義有什麼相似之處?

蘇:我來告訴你:我想我們可以說,有個人的正義,也有整個城邦的正義。

阿:當然。

蘇:好!一個城邦是不是比一個人大?

阿:大得多!

蘇:那麼也許在大的東西裏麵有較多的正義,也就更容易理解。如果你願意的話,讓我們先探討在城邦裏正義是什麼,然後在個別人身上考察它,這叫由大見小。

阿:這倒是個好主意。

蘇:如果我們能想象一個城邦的成長,我們也就能看到那裏正義和不正義的成長,是不是?

阿:可能是這樣。

蘇:要是做到了這點,我們就有希望輕而易舉地看到我們所要追尋的東西。

阿:不錯,希望很大。

蘇:那麼,我們要不要著手進行?我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要仔細想想。

阿:我們已經考慮過了。幹吧!不要再猶豫了。

蘇:那麼很好。在我看來,之所以要建立一個城邦,是因為我們每一個人不能單靠自己達到自足,我們需要許多東西。

你們還能想到什麼別的建立城邦的理由嗎?

阿:沒有。

蘇:因此我們每個人為了各種需要,招來各種各樣的人。

由於需要許多東西,我們邀集許多人住在一起,作為夥伴和助手,這個公共住宅區,我們叫它作城邦。這樣說對嗎?

阿:當然對。

蘇:那麼一個人分一點東西給別的人,或者從別的人那裏拿來一點東西,每個人卻覺得這樣有進有出對他自己有好處。

阿:是的。

蘇:那就讓我們從頭設想,來建立一個城邦,看看一個城邦的創建人需要些什麼。

阿:好的。

蘇:首先,最重要的是糧食,有了它才能生存。

阿:毫無疑問。

蘇:第二是住房,第三是衣服,以及其它等等。

阿:理所當然。

蘇:接著要問的是:我們的城邦怎麼才能充分供應這些東西?那裏要不要有一個農夫、一個瓦匠、一個紡織工人?要不要再加一個鞋匠或者別的照料身體需要的人?

阿:當然。

蘇:那麼最小的城邦起碼要有四到五個人。

阿:顯然是的。

蘇:接下來怎麼樣呢?是不是每一個成員要把各自的工作貢獻給公眾——我的意見是說,農夫要為四個人準備糧食,他要花四倍的時間和勞力準備糧食來跟其他的人共享呢?還是不管別人,隻為他自己準備糧食——花四分之一的時間,生產自己的一份糧食,把其餘四分之三的時間,一份花在造房子上,一份花在做衣服上,一份花在做鞋子上,免得同人家交換,各自為我,隻顧自己的需要呢?

阿:恐怕第一種辦法便當,蘇格拉底。

蘇:上天作證,這是一點也不奇怪的。你剛說這話,我就想到我們大家並不是生下來都一樣的。各人性格不同,適合於不同的工作。你說是不是?

阿:是的。

蘇:那麼是一個人幹幾種手藝好呢,還是一個人單搞一種手藝好呢?

阿:一人單搞一種手藝好。

蘇:其次,我認為有一點很清楚——一個人不論幹什麼事,失掉恰當的時節有利的時機就會全功盡棄。

阿:不錯,這點很清楚。

蘇:我想,一件工作不是等工人有空了再慢慢去搞的,相反,是工人應該全心全意當作主要任務來抓的,是不能隨隨便便,馬虎從事的。

阿:必須這樣。

蘇:這樣,隻要每個人在恰當的時候幹適合他性格的工作,放棄其它的事情,專搞一行,這樣就會每種東西都生產得又多又好。

阿:對極了。

蘇:那麼,阿得曼托斯,我們就需要更多的公民,要超過四個人來供應我們所說的一切了。農夫似乎造不出他用的犁頭——如果要的是一張好犁的話,也不能製造他的鋤頭和其它耕田的工具。建築工人也是這樣,他也需要許多其他的人。織布工人、鞋匠都不例外。

阿:是的。

蘇:那麼木匠鐵匠和許多別的匠人就要成為我們小城邦的成員,小城邦就更擴大起來了。

阿:當然。

蘇:但這樣也不能算很大。就說我們再加上放牛的、牧羊的和養其它牲口的人吧。這樣可使農夫有牛拉犁,建築工人和農夫有牲口替他們運輸東西,紡織工人和鞋匠有羊毛和皮革可用。

阿:假定這些都有了,這個城邦這不能算很小啦!

蘇:還有一點,把城邦建立在不需要進口貨物的地方,這在實際上是不可能的。

阿:確實不可能。

蘇:那麼它就還得有人到別的城邦去,進口所需要的東西呀。

阿:是的。

蘇:但是有一點,如果我們派出的人空手而去,不帶去人家所需要的東西換人家所能給的東西,那麼,使者回來不也會兩手空空嗎?

阿:我看會是這樣的。

蘇:那麼他們就必需不僅為本城邦生產足夠的東西,還得生產在質量、數量方麵,能滿足為他們提供東西的外邦人需要的東西。

阿:應當如此。

蘇:所以我們的城邦需要更多的農夫和更多其他的技工了。

阿:是的。

蘇:我想,還需要別種助手做進出口的買賣,這就是商人。是不是?

阿:是的。

蘇:因此,我們還需要商人。

阿:當然。

蘇:如果這個生意要到海外進行,那就還得需要另外許多懂得海外貿易的人。

阿:確實還需要許多別的人。

蘇:在城邦內部,我們是如何彼此交換各人所製造的東西呢?須知這種交換產品正是我們合作建立城邦的本來目的呀。

阿:交換顯然是用買和賣的辦法。

蘇:於是我們就會有市場,有貨幣作為貨物交換的媒介。

阿:當然。

蘇:如果一個農夫或者隨便哪個匠人拿著他的產品上市場去,可是想換取他產品的人還沒到,那麼他不是就得閑坐在農場上耽誤他自己的工作嗎?

阿:不會的。市場那裏有人看到這種情況,就會出來專門為他服務的。在管理有方的城邦裏,這是些身體最弱不能幹其他工作的人幹的。他們就等在市場上,拿錢來跟願意賣的人換貨,再拿貨來跟願意買的人換錢。

蘇:在我們的城邦裏,這種需要產生了一批店老板。那些常住在市場上做買賣的人,我們叫他店老板,或者小商人。那些往來於城邦之間做買賣的人,我們稱之為大商人。是不是?

阿:是的。

蘇:此外我認為還有別的為我們服務的人,這種人有足夠的力氣可以幹體力勞動,但在智力方麵就沒有什麼長處值得當我們的夥伴。這些人按一定的價格出賣勞力,這個價格就叫工資。因此毫無疑問,他們是靠工資為生的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阿:我同意。

蘇:那麼靠工資為生的人,似乎也補充到我們城邦裏來了。

阿:是的。

蘇:阿得曼托斯,那麼我們的城邦已經成長完備了嗎?

阿:也許。

蘇:那麼在我們城邦裏,何處可以找到正義和不正義呢?

在我們上麵所列述的那些種人裏,正義和不正義是被哪些人帶進城邦來的呢?

阿:我可說不清,蘇格拉底!要麼那是因為各種人彼此都有某種需要。

蘇:也許你的提法很對。我們必須考慮這個問題,不能退縮。首先,讓我們考慮一下在作好上麵種種安排以後,人們的生活方式將會是什麼樣子。他們不要燒飯,釀酒,縫衣,製鞋嗎?他們還要造屋,一般說,夏天幹活赤膊光腳,冬天穿很多衣服,著很厚的鞋子。他們用大麥片,小麥粉當糧食,煮粥,做成糕點,烙成薄餅,放在葦葉或者幹淨的葉子上。他們斜躺在鋪著紫杉和桃金娘葉子的小床上,跟兒女們歡宴暢飲,頭戴花冠,高唱頌神的讚美詩。滿門團聚,其樂融融,一家數口兒女不多,免受貧困與戰爭。

〔這時候格勞孔插嘴說:〕格:不要別的東西了嗎?好象宴會上連一點調味品也不要了。

蘇:真的,我把這點給忘了。他們會有調味品的,當然要有鹽、橄欖、乳酪,還有鄉間常煮吃的洋蔥、蔬菜。我們還會給他們甜食——無花果、鷹嘴豆、豌豆,還會讓他們在火上烤愛神木果、橡子吃,適可而止地喝上一點酒,就這樣讓他們身體健康,太太平平度過一生,然後無病而終,並把這種同樣的生活再傳給他們的下一代。

格:如果你是在建立一個豬的城邦,除了上麵這些東西而外,你還給點什麼別的飼料嗎?

蘇:格勞孔,你還想要什麼?

格:還要一些能使生活稍微舒服一點的東西。我想,他們要有讓人斜靠的睡椅,免得太累,還要有幾張餐桌幾個碟子和甜食等等。就象現在大家都有的那些。

蘇:哦,我明白了。看來我們正在考慮的不單是一個城邦的成長,而且是一個繁華城邦的成長。這倒不見得是個壞主意。我們觀察這種城邦,也許就可以看到在一個國家裏,正義和不正義是怎麼成長起來的。我認為真正的國家,乃是我們前麵所講述的那樣——可以叫做健康的國家。如果你想研究一個發高燒的城邦也未始不可。不少人看來對剛才這個菜單或者這個生活方式並不滿意。睡椅畢竟是要添置的,還要桌子和其它的家俱,還要調味品、香料、香水、歌妓、蜜餞、糕餅——諸如此類的東西。我們開頭所講的那些必需的東西:房屋、衣服、鞋子,是不夠了;我們還得花時間去繪畫、刺繡,想方設法尋找金子、象牙以及種種諸如此類的裝飾品,是不是?

格:是的。

蘇:那麼我們需要不需要再擴大這個城邦呢?因為那個健康的城邦還是不夠,我們勢必要使它再擴大一點,加進許多必要的人和物——例如各種獵人、模仿形象與色彩的藝術家,一大群搞音樂的,詩人和一大群助手——朗誦者、演員、合唱隊、舞蹈隊、管理員以及製造各種家具和用品的人,特別是做婦女裝飾品的那些人,我們需要更多的傭人。你以為我們不需要家庭教師、奶媽、保姆、理發師、廚師嗎?我們還需要牧豬奴。在我們早期的城邦裏,這些人一概沒有,因為用不著他們。不過,在目前這個城邦裏,就有這個需要了。我們還需要大量別的牲畜作為肉食品。你說對不對?

格:對!

蘇:在這樣的生活方式裏,我們不是比以前更需要醫生嗎?

格:是更需要。

蘇:說起土地上的農產品來,它們以前足夠供應那時所有的居民,現在不夠了,太少了。你說對不對?

格:對!

蘇:如果我們想要有足夠大的耕地和牧場,我們勢必要從鄰居那兒搶一塊來;而鄰居如果不以所得為滿足,也無限製地追求財富的話,他們勢必也要奪一塊我們的土地。

格:必然如此。蘇格拉底。

蘇:格勞孔呀!下一步,我們就要走向戰爭了,否則你說怎麼辦?

格:就是這樣,要戰爭了。

蘇:我們且不說戰爭造成好的或壞的結果,隻說現在我們已經找到了戰爭的起源。戰爭使城邦在公私兩方麵遭到極大的災難。

格:當然。

蘇:那麼我們需要一個更大的城邦,不是稍微大一點,而是要加上全部軍隊那麼大,才可以抵抗和驅逐入侵之敵,保衛我們所列舉的那些人民的生命和我們所有的一切財產。

格:為什麼?難道為了自己,那麼些人還不夠嗎?

蘇:不夠。想必你還記得,在創造城邦的時候,我們曾經一致說過,一個人不可能擅長許多種技藝的。

格:不錯。

蘇:那麼好,軍隊打仗不是一種技藝嗎?

格:肯定是一種技藝。

蘇:那麼我們應該注意做鞋的技藝,而不應該注意打仗的技藝嗎?

格:不,不!

蘇:為了把大家的鞋子做好,我們不讓鞋匠去當農夫,或織工,或瓦工。同樣,我們選拔其他的人,按其天賦安排職業,棄其所短,用其所長,讓他們集中畢生精力專搞一門,精益求精,不失時機。那麼,對於軍事能不重視嗎?還是說,軍事太容易了,連農夫鞋匠和幹任何別的行當的人都可以帶兵打仗?就說是下棋擲骰子吧,如果隻當作消遣,不從小就練習的話,也是斷不能精於此道的。難道,在重武裝戰爭或者其它類型的戰爭中,你拿起盾牌,或者其它兵器一天之內就能成為勝任作戰的戰士嗎?須知,沒有一種工具是拿到手就能使人成為有技術的工人或者鬥士的,如果他不懂得怎麼用工具,沒有認真練習過的話。

格:這話不錯,不然工具本身就成了無價之寶了。

蘇:那麼,如果說護衛者的工作是最重大的,他就需要有比別種人更多的空閑,需要有最多的知識和最多的訓練。

格:我也這麼想。

蘇:不是還需要有適合幹這一行的天賦嗎?

格:當然。

蘇:看來,盡可能地挑選那些有這種天賦的人來守護這個城邦乃是我們的責任。

格:那確是我們的責任。

蘇:天啊!這個擔子可不輕,我們要盡心盡力而為之,不可退縮。

格:對,決不可退縮。

蘇:你覺得一條養得好的警犬和一個養得好的衛士,①從保衛工作來說,兩者的天賦才能有什麼區別嗎?

格:你究竟指的什麼意思?

蘇:我的意思是說,兩者都應該感覺敏銳,對覺察到的敵人要追得快,如果需要一決雌雄的話,要能鬥得凶。

格:是的,這些品質他們都需要。

蘇:如果要鬥得勝的話,還必須勇敢。

格:當然。

蘇:不論是馬,是狗,或其它動物,要不是生氣勃勃,它們能變得勇敢嗎?你有沒有注意到,昂揚的精神意氣,是何等不可抗拒不可戰勝嗎?隻要有了它,就可以無所畏懼,所向無敵嗎?

格:是的,我注意到了。

蘇:那麼,護衛者在身體方麵應該有什麼品質,這是很清楚的。

格:是的。

蘇:在心靈上他們應該意氣奮發,這也是很明白清楚的。

格:也是的。

蘇:格勞孔呀!如果他們的天賦品質是這樣的,那他們怎麼能避免彼此之間發生衝突,或者跟其他公民發生衝突呢?

格:天啊!的確不容易避免。

蘇:他們還應該對自己人溫和,對敵人凶狠。否則,用不著敵人來消滅,他們自己就先消滅自己了。

格:真的。

蘇: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們上哪裏去找一種既溫和,又剛烈的人?這兩種性格是相反的呀。

格:顯然是相反的。

蘇:但要是兩者缺一,他就永遠成不了一個好的護衛者了。看來,二者不能得兼,因此,一個好的護衛者就也是不可能有的了。

格:看來是不可能。

蘇:我給鬧糊塗了。不過把剛才說的重新考慮一下,我覺得我們的糊塗是咎有應得,因為我們把自己所樹立的相反典型給忘掉了。

格:怎麼回事?

蘇:我們沒有注意到,我們原先認為不能同時具有相反的兩種稟賦,現在看來畢竟還是有的。

格:有?在哪兒?

蘇:可以在別的動物身上找到,特別是在我們拿來跟護衛者比擬的那種動物身上可以找到。我想你總知道喂得好的狗吧。它的脾氣總是對熟人非常溫和,對陌生人卻恰恰相反。

格:是的,我知道。

蘇:那麼,事情是可能的了。我們找這樣一種護衛者並不違反事物的天性。

格:看來並不違反。

蘇:你是不是認為我們的護衛者,除了秉性剛烈之外,他的性格中還需要有對智慧的愛好,才能成其為護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