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過去了。一間紅色木頭房子,變成了一片紅色的木頭房子。木頭房子上有個木牌子,上麵寫了“青樹客棧”四個字。青樹站在木頭房子的門口,靠在門框上嗑著葵花籽。看到有卡車開過來,有馬車和驢車走過來,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走向她的紅房子。青樹總是笑著向他們打招呼。
很少有人知道我為什麼不離開紅房子,就象很少有人知道我為什麼還不找個男人生孩子過日子一樣。我很少會對別人說起我真正想做的是什麼事。這是我個人的事,和別人沒有關係,我不想對別人說。於是好多人就把我當成一個在路邊開客棧的女老板,整天就想著怎麼掙錢。不過,我的客棧生意一直挺好,因為,我做的辣子大盤雞很好吃。吃過了一次的人,一般都會來吃第二次。
青樹在照鏡子。象所有的女人一樣,青樹照鏡子也會很認真,會照很長時間。她也會很在意眼角處剛生長出的一條細紋。青樹實在是個很好看的女人,她不塗一點粉,不抹一點胭脂,看起來仍會讓男人為她動心。不過,青樹照鏡子,不光是在擺了梳妝台的房子裏照。
青樹開著車時,也常常會從倒車鏡裏,看自己的頭發是不是亂了,如果亂了,她會用一隻手去隨意理一下。青樹有一匹白馬,還有一輛吉普車。不去胡楊林,去別的地方,青樹會開著吉普車,不騎馬。
有時,青樹還會把塔裏木河當鏡子。在胡楊林裏轉,會出汗,還會落一臉沙塵。青樹每就會來到河邊,從馬上跳下來,蹲到河邊洗臉,隻是洗臉前,青樹先把水麵當鏡子,看一會水裏的自已。
這一點上,青樹和別的女人沒什麼不同。
七年了,我想做的事還沒有做成,甚至是連一點進展也沒有。一件做了七年還做不成的事,一定是件很難做的事。不過,再難我也不會放棄。不管什麼事,隻要不放棄,總是會有可能做成。七年後的這個秋天,我看到了這個可能性。於是,我的生活也就有了一個新的故事。
天在睡覺,地在睡覺。青樹也在睡覺。天黑人才睡覺。可人睡得最香的時候,卻是天快亮的時候。
往常這個時候,青樹不會醒。年青的女人,都愛在早上多睡一會。怕睡過了頭,耽誤事,青樹在床邊的桌子上放了一個鬧鍾,每天到了一個時間,鬧鍾自己就響了。鬧鍾一響,青樹就醒了。
不過,這一次,鬧鍾沒有叫,青樹卻醒了。她沒有想醒,她還想好好睡一會,可她不能不醒來。因為整個房子晃了起來,房子一晃屋子裏的東西都跟著晃,晃動發出的聲音,要比鬧鍾發出的聲音大許多倍。青樹睜開了眼的同時,喊了一聲,地震了。青樹穿著睡衣跳下床,抓起一件外套往外跑。跑過緊挨著的一間房子時,青樹喊了一聲,小桃,快,地震了。青樹跑到了門口,還沒有來得及把外套套在身上。許小桃醒過來,不但聽到了外麵的響動,還發現床在搖晃。許小桃叫了起來,媽呀,真的地震了啊。說著,也隨手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跟在青樹後麵跑了出來。
太陽還沒有升起來,但它的光芒已經貼著地麵在擴展了。一支現代化的鑽探石油的車隊正在開過來。它象山一樣高大,卻又象河流一樣奔騰著。當你還沒有看到它時,你就聽到了雷一樣的聲音,當你看到了它的身姿時,你會覺得腳下的土地正在裂開。一些蹲在道路兩邊的電線杆子上睡覺的鳥雀被震碎了心髒掉落在地上。巨大的轟鳴聲傳到不遠外的胡楊林裏,驚起了一群灰色的野鴿子。青樹站在那裏看著車隊開過來,車隊卷起的煙塵幾乎要把青樹淹沒了。青樹呆呆地半張著嘴巴。許小桃也從房子裏邊跑了出來,也站在青樹身邊,也和青樹一樣,呆呆地。
公路邊上還有一些別的黃土房子和白石灰刷出的房子,這些房子裏的人也全跑出來了。跑出來的大人和孩子全一樣看著車隊發呆,看來他們也和青樹一樣以為是地震了。不過,發過呆後,所有的人都變得興奮起來。沒法不興奮。這些車隊是去沙漠時開采石油的。石油是什麼,是黑色的金子啊。自己生活的地方,一下子變成了流淌著金子的地方,連傻子都會咧開嘴傻笑。